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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游日记三十九

作者:徐弘祖

  初十日晨起,霁色可挹。遂由阁东竹坞,绕石崖之左,登其上。其崖高五六丈,大四丈,一石擎空,四面壁立,而南突为岩,其下嵌入,崖顶平展如台。冈脊从北来环其后,断而复起,其断处亦环为峡,绕崖左右,而流泉潆之。种竹峡中,岚翠掩映,道从之登。昔玉麓构殿三楹在顶,塑佛未竟,止有空梁落燕泥也。

  已复下青莲阁,从阁侧南透崖下,其岩忽绷云罨幕,亭亭上覆,而下临复跫qióng脚步声然无地。转其西,岩亦如之,第引水环流其前,而断北通之隘,致下岩与上台分为两截。余谓不若通北隘,断东路,使青莲阁中道,由前岩之下从西北转达于后峡,仍自后峡上崖台,庶几乎渐入佳境,不分两岐也。

  既而太麓翁策杖携晨餐至。餐毕,余以天色渐霁,急于为石城游。太麓留探松坡石洞,余以归途期之。太麓曰:“今日抵江边已晚,不必渡,可觅土官早龙江家投宿。彼自为登山指南。不然,其地皆彝寨,无可通语者。”余识之,遂行。

  乃西南下,至其庐侧,遂渡坞中南出之水,其西一里,上循西坡北向行。一里,转而披其西峡,半里,逾脊西下。一里,下至壑中,其处忽盘窝夹谷,自东北而透西南之门。路循其南坡西行,一里,涉峡中小水,同透门出,乃西南随坡下。

  三里,复盘坡西转,望见南坞中开,下始有田,有路从东南来合,即烂泥坝北来道也。坡西南麓,有数家倚坡南向,是为某某。仍下坡一里,从村左度小桥。是坡左右俱有小水从北峡来,而村悬其中。又西北开一峡,其水较大,亦东来合之,会同南去,当亦与松坡水同出罗明者。

  由是望其西北而趋,一里,逾坡入之。

  又渡一东北来小水,即循北坡溯涧西北行。

  二里西下,渡坞中涧,复西北上涧西之山。又随其支峡入,二里,再上盘西突之坡。坡西有壑中盘,由壑之北崖半里,环陟其西脊,约三里,由脊西南下。半里,平行枯峡中,一里,有枯峡自北来合,横陟之,循北岭之坡西行。一里,其处峡分四岐:余来者自东,又一峡自北,又一峡自南,虽皆中枯,皆水所从来者;又一峡向西,则诸流所由下注之口。路当从西峡北坡上行,余见北来峡底有路入,遂溯之。二里,其中复环为一壑,闻水声淙淙,数家倚西坡而居,是为打郎。入询居人,始知上江路在外峡之西,壑东北亦有路逾岭,此亦通府之道,独西北乃山之环脊,无通途也。乃随西山之半南向出,二里,盘西山之南嘴而西,其前有路自峡底来合,则东来正道也。于是倚北崖西行西峡之上,峡南盘壑屡开,而水仍西注;峡北西垂渐下,石骨迸出。行二里,时上午暑甚,余择荫卧石半晌,乃西北下坡。半里,有涧自东来,其水淙淙成流,越之,仍倚北坡西北行。二里,饭于坡间。又西北二里,越冈西下,其间坑堑旁午,陂陀pō

  tuō不平坦间错,木树森罗。二里,路岐为两,一西南,一西北。余未知所从,从西北者。已而后一人至,曰:“西南为猛赖渡江径道,此西北道乃曲而从猛淋者。”余欲转,其人曰:“既来一里,不必转,即从猛淋往可也。”乃西北随峡稍下。

  二里余,有聚落倚南坡,临北壑,是为猛淋。

  此乃打郎西山,南下西转,掉尾而北,环为此壑。其壑北向颇豁,遥望有巨山在北,横亘西下,此北冲后山,夹溪西行,而尽于猛赖溪北王尚书寨岭者也。壑中水当北下北冲西溪。

  其人指余从猛淋村后西南逾岭行。

  一里,陟岭头,逾而南下,遂失路。下一里,其路自西来合,遂稍东下,度一小桥,乃转西南越坡。二里,则坡南大涧自东而西向注,有路亦自涧北西来,其路则沿坡而上,余所由路则坠崖而下,于是合而西向。半里,沿溪半线路行。其崖峭石凌空,下临绝壑,其下奔流破峡,倒影无地,而路缘其间,嵌壁而行。西南半里,稍下离崖足,回眺北崖上插,犹如层城叠障也。又西二里余,从崖足盘西南突嘴,半里,始见上江南坞,其峡大开,中嵌为平畴,只见峡底而不见江流。有溪自西山东南横界平畴中,直抵东山之麓,而余所循之溪,亦西南注之。峡口波光,四围荡漾,其处不审即峡溪所汇,抑上江之曲。余又疑东南横界之流即为上江,然其势甚小,不足以当之。方疑而未定,逾突嘴而西,又半里,转而北,随北峡下一里,从北峡西转,始见上江北坞,虽平畴较小于南坞,而北来江流盘折其中,东峡又有溪西向入之。其南流虽大,而江流循东山之麓,为东山亏蔽,惟当峡口仅露一斑,不若此之全体俱现也。又西向者一里,有十余家倚南山北向而居,其前即东峡所出溪西南环之。问上江渡何在,村人指在其西北。问早土官何在,在其西南二里。乃北渡其溪。溪水颇大,而其上无桥,仅横一木,平于水面,两接而渡之,而木为水激,撼摇不定,而水时踊跃其上。

  虽跣足赤着脚而涉,而足下不能自主,危甚。于是上西坡,南向随流。行塍间,一里,稍折而西南,又一里,入早氏之庐,已暮。始在其外室,甚陋,既乃延入中堂,主人始出揖,犹以红布缠首者。讯余所从来,余以马氏对。曰:“元康与我厚厚待,何不以一柬相示?”余出元康诗示之,其人乃去缠首,易巾服而出,再揖,遂具晚餐,而卧其中堂。

  此地为猛赖,乃上江东岸之中,其脉由北冲西溪北界之山,西突为王尚书营者,下坠坞中为平畴,南衍至此;上江之流西潆之,北冲西溪东夹之,而当其交会之中;溪南即所下之岭,自猛淋南夹溪南下,峙为下流之龙砂,而王尚书营岭即其本支,而又为上流之虎砂也。上江之东,尚称为“寨”,二十八寨皆土酋官舍。江以西是为十五喧,“喧”者,取喧聚之义,谓众之所集也。惟此地有此称。其人皆彝,栏居窟处,与粤西彝地相似。而早龙江乃居中而辖之者。

  十一日晨起,早龙江具饭,且言:“江外土人,质野不驯,见人辄避。君欲游石城,其山在西北崇峡之上,路由蛮边入。蛮边亦余所辖,当奉一檄文书,令其火头供应除道,拨寨夫引至其处,不然,一时无栖托之所也。“余谢之。龙江复引余出庐前旷处,指点而言曰:”东北一峰特耸,西临江左者,为王尚书驻营之峰。

  西北重峡之下,一冈东突江右者,是为蛮边,昔麓川叛酋思任踞为巢。

  其后重岸上,是为石城,思酋恃以为险,与王尚书夹江相拒者也。此地昔为战场,为贼窟。今藉天子威灵,民安地静,物产丰盈,盛于他所。他处方苦旱,而此地之雨不绝;他处甫插莳,而此中之新谷已登,他处多盗贼,而此中夜不闭户。敢谓穷边非乐土乎!第无高人至此,而今得之,岂非山川之幸!“余谢不敢当。时新谷、新花,一时并出,而晚稻香风,盈川被陇,真边境之休风,而或指以为瘴,亦此地之常耳。

  既饭。龙江欲侍行,余固辞之,期返途再晤,乃以其檄往。出门,即溯江东岸北行。二里,时渡舟在西岸,余坐东涯树下待之,半晌东来,乃受之。溯流稍北,又受驼骑,此自北冲西来者。

  渡舟为龙江之弟龙川所管,只驼骑各畀之钱,而罄身只身不带他物之渡,无畀钱者。时龙川居江岸,西与蛮边之路隔一东下小溪。渡夫谓余,自蛮边回,必向溪南一晤龙川。余许之。乃从小溪北岸登涯,即西北行,于是涉上江之西矣。此十五喧之中也,循西山北二日为崩戛,南二日为八湾。

  崩戛北为红毛野人。

  八湾南为潞江安抚司。

  昔时造桥,西逾山心,出壶瓶口,至腾阳道,尚在其南下流二十里。其天生石崖可就为桥址者,又在其下。

  昔众议就崖建桥,孙郡尊已同马元中辈亲至而相度之。后徐别驾及腾越督造卫官,以私意建桥于石崖北沙嘴之冲,旋为水摧去,桥竟不成。

  此江王靖远与思任夹江对垒,相持不得渡。

  王命多缚筏。

  一夕缚羊于鼓,缚炬于筏,放之蔽江南下。思酋见之,以为筏且由下流渡,竞从西岸趋下流,而且师从上流济矣,遂克之。今东岸之罗明,乃其缚松明寨,罗鼓乃其造鼓寨也。

  西北三里,有溪自西峡出,北渡之。半里,有聚落倚坡东向罗列,是为蛮边。

  按《志》,十五喧无蛮边之名,想即所谓中冈也。闪太史亦有庄在焉。觅火头不见。其妻持檄觅一僧读之,延余坐竹栏上而具餐焉。

  其僧即石城下层中台寺僧,结庵中台之上,各喧土人俱信服之,今为取木延匠,将开建大寺。此僧甫下山,与各喧火头议开建之事,言庵中无人,劝余姑停此,候其明日归,方可由庵觅石城也。余从之,坐栏上作纪。下午浴于涧。复登栏,观火头家烹小豚祭先。令一人从外望,一人从内呼。问:“可来?”曰:“来了。”如是者数十次。以布曳路间,度入龛而酌之饭之,劝亦如生人。薄暮,其子以酒肉来献,乃火酒也。酌于栏上,风雨忽来,虽栏无所蔽,而川中蕴热,即就栏而卧,不暇移就其室也。

  “火头”者,一喧之主也,即中土保长、里长之类。

  十二日火头具饭,延一旧土官同餐。其人九十七岁矣,以年高,后改于早龙江者。喧中人皆言,其人质直而不害人,为土官最久,曾不作一风波,有馈之者,千钱之外辄不受。当道屡物色考察之,终莫得其过迹。喧人感念之,共宰一牛,卖为赡老之资。既饭,以一人引余往中台寺。余欲其人竟引探石城,不必由中台。其人言:“喧中人俱不识石城路,惟中台僧能识之;且路必由中台往,无他道也。”余不信,复还。遍征之喧中,其言合,遂与同向中台。

  由村北溯溪西向入,二里,过上蛮边,渐入峡。又西一里余,涉一水沟,逐临南涧倚北坡而行。又里余,则北坡稍开,有岐北去。又西逾坡,过一水塘,北下峡中。共二里,有溪自北峡来,架木为桥,西度之。桥之南,又有溪自南峡西来,与桥水合进,而出于蛮边南大溪者。既度桥西,即北向上坡。其坡峻甚,且泞甚,陷淖不能举足,因其中林木深闷,牛畜蹂践,遂成淖土,攀陟甚难。

  二里,就小径行丛木中。

  三里,复与大路合,峻与泞愈甚。又北上一里,折而西南上峡中。一里,南逾其冈,则中台东下之脊也,始见有茅庵当西崖之下,其崖矗然壁立于后,上参霄汉,其上盖即石城云。

  乃入庵。

  庵东向,乃覆茅为之者,其前积木甚巨,一匠工斫之为殿材。昨所晤老僧号沧海,四川人。已先至,即为余具饭。余告以欲登石城,僧曰:“必俟明日,今已无及矣。此路惟僧能导之,即喧中人亦不能知也。”余始信喧人之言不谬,遂停其茅中。此寺虽称中台,实登山第一坪也。石城之顶,横峙于后者,为第二层。其后又环一峡,又矗而上,即雪山大脊之东突,是为第三重。

  自第一坪而上,皆危嶂深木,蒙翳悬阻,曾无人迹。惟此老僧昔尝同一徒,持斧秉炬,探历四五日,于上二层各斫木数十株,相基卜址,欲结茅于上,以去人境太远,乃还栖下层。今暄人归依,渐有展拓矣。

  十三日僧沧海具饭,即执殳前驱。余与顾仆亦曳杖从之。从坪冈右腋仆树上,度而入。其树长二十余丈,大合抱,横架崖壁下,其两旁皆丛箐纠藤,不可着足,其下坎坷蒙蔽。无路可通,不得不假道于树也。过树,沿西崖石脚,南向披丛棘,头不戴天,足不践地,如蛇游伏莽,狨róng金丝猴过断枝,惟随老僧,僧攀亦攀,僧挂亦挂,僧匍匐亦匍匐。二里,过崇崖之下。又南越一冈,又东南下涉一箐,共里余,乃南上坡,践积茅而横陟之。其茅倒者厚尺余,竖者高丈余,亦仰不辨天,俯不辨地。又里余,出南冈之上。此冈下临南峡,东向垂支而下,有微径自南峡之底,西向循冈而上,于是始得路。随之上蹑,其上甚峻,盖石城屏立,此其东南之趺fū,南峡又环其外,惟一线悬崖峡之间。遂从攀跻西向上者五里,乃折而北上。一里,西北陟坎坷之石,半里,抵石城南垂之足。乃知此山非环转之城,其山则从其后雪山之脊,东度南折,中兜一峡,南嵌而下,至此南垂之足,乃峡中之门也。其崖则从南折之脊,横列一屏,特耸而上,至此南垂之足,则承趺之座也。峡则围三缺一,屏则界一为二,皆不可谓之城。然峡之杳渺障于内,屏之突兀临于外,此南垂屏峡之交,正如黄河、华岳,凑扼潼关,不可不谓险之极也。从南垂足,盘其东麓而北,为崖前壁,正临台庵而上。壁间有洞,亦东向,嵌高深间,登之缥缈云端,凭临琼阁,所少者石髓无停穴耳。盘其西麓而北,为崖后壁,正环坠峡之东。削垒上压,渊堑下蟠,万木森空,藤藓交拥,幽峭之甚。循崖北行一里,路分为二:一东北上,为蹑崖顶者;一西北,为盘峡坳者。乃先从峡。半里,涉其底,底亦甚平,森木皆浮空结翠,丝日不容下坠。

  山上多扶留藤,所谓篓子也,此处尤巨而长,有长六丈者。又有一树径尺,细芽如毛,密缀皮外无毫隙。当其中有木龙焉,乃一巨树也。其下体形扁,纵三尺,横尺五。自地而上,高二尺五寸,即半摧半茂。摧者在西北,止存下节;茂者在东南,耸于而起。其干正圆,围如下体之半,而高不啻十余丈。

  其所存下节并附之,其圆亦如耸干,得下体之半,而其中皆空,外肤之围抱而附于耸干者,其厚止寸余,中环空腹如桶,而水盈焉。桶中之水,深二尺余,盖下将及于地,而上低于外肤之边者,一寸有五,其水不甚清,想即树之沥也。

  中有蝌蚪跃跳,杓yǎo即勺水而干之则不见。

  然底无旁穴,不旋踵即不及转身而水仍满,亦不见所自来,及满至肤边下寸五,辄止不溢。若有所限之者,此又何耶?

  其树一名溪母树,又名水冬瓜,言其多水也。

  土人言,有心气痛者,至此饮之辄愈。

  老僧前以砍木相基至,亦即此水为餐而食。树之北,有平冈自西而东,属于石崖之峰。即度冈之北,有洼汇水,为马鹿潭,言马鹿所栖饮者。洼之北,则两岸对束如门,潭水所从泄也。循冈西上半里,西大山之麓有坡一方,巨木交枕,云日披空,即老僧昔来所砍而欲卜之为基者,寄宿之茅,尚在其侧。由此西上,可登上台,而路愈蔽,乃返由前岐东北蹑岸,半里而凌其上。南瞰下台之龛庵,如井底寸人豆马,蠕蠕下动。此庵遂成一画幅,其顶正如堵墙,南北虽遥而阔皆丈余,上下虽悬而址皆直立。

  由其上东瞰上江如一线,而东界极北之曹涧,极南之牛角关,可一睫而尽;惟西界之南北,为本支所掩,不能尽崩戛、八湾之境也;西眺雪山大脊,可以平揖而问,第深峡中嵌,不能竟陟耳。乃以老僧饭踞崖脊而餐之,仍由旧径下趋中台庵。未至而雨,为密树所翳不觉也。既至而大雨。

  僧复具饭。下午雨止,遂别僧下山,宿于蛮边火头家,以烧鱼供火酒而卧。

参考翻译

译文

  初十日早晨起床,天气晴朗,秀色可抱。于是经由阁东满是竹丛的山坞,绕到石崖之左,登到它上边。这石崖高五六丈,大四丈,一石高擎空中,四面墙壁样竖立,而南面突出成为高峻的山崖,它下边嵌进去,石崖顶上平平展开如像平台。冈脊从北边延来环绕在它后面,中断后重又耸起,那断开之处也环绕成峡谷,绕在石崖的左右,而流淌的泉水潇绕着它。峡中种了竹子,山岚雾气掩映,道路从这里上登。从前马玉麓在山顶建了三间殿宇,佛像未塑完,只有空荡荡的梁上落下燕泥。不久再下到青莲阁,从阁子侧边往南钻到石崖下,石崖忽然如被云层紧绷筛幕覆盖,高高地从上往下倾覆,而下临之势也是局促没有余地。转到它的西面,石崖也是如此,只不过引水环流在它前边,而且隔断了通到北边的隘口,以致下面的石崖与上面的平台分为两截。我认为不如打通北边的隘口,阻断东面的路,使青莲阁中间的道路,由前面的石崖之下从西北转到后峡,仍从后峡上达石崖上的平台,或许能渐入佳境,不分为两条岔道了。

  既而太麓翁拄着手杖带着早餐来到。吃完饭,我认为天色渐转晴,急于去石城游览。太麓挽留去探松坡的石洞,我与他约好归途时游。太麓说:“今日抵达江边已晚了,不必渡江,可去找土官早龙江家投宿。他自会成为登山的指南。不然,那地方全是彝人的村寨,没有懂汉语的人。”我记下他的话,便上了路。于是向西南下山,来到他的屋子侧边,就渡过坞中往南流出的水,从这里往西一里,上去沿西坡向北行。一里,转向穿过这里的西峡,半里,越过山脊往西下走。一里,下到壑谷中,此处山窝忽然盘绕成夹谷,自东北穿出西南的谷口。路沿着这里的南坡往西行,一里,涉过峡中的小溪,一同穿出谷口,于是向西南顺山坡下行。三里,再绕着山坡向西转,望见南面山坞中间开阔,下边开始有田,有条路从东南前来会合,就是烂泥坝北来的路了。山坡西南麓,有几家人背靠山坡面向南,这是某某地方。仍下坡一里,从村左越过小桥。这处山坡左右都有小溪从北峡中流来,而村子悬在其中。又在西北方分开一条山峡,峡中水较大,也是向东流来会合两条小溪,会流后一同往南流去,应当也是与松坡的水一同流到罗明坝的。由此望着它的西北方赶去,一里,越过山坡进入峡中。又渡过一条由东北流来的小溪,立即沿北坡溯山涧往西北行。二里往西下走,渡过坞中的山涧,再向西北上登涧西的山。又顺它的支峡进去,二里,再上走盘绕西突的山坡。山坡西边有壑谷盘绕在山中,由壑谷北边的山崖上走半里,环绕着上登它西边的山脊,约三里,由山脊向西南下走。半里,平缓前行在干枯的峡中,一里,有条干枯的山峡自北边来相会,横向涉过它,沿北岭的山坡往西行。一里,此处山峡分为四岔:我所走的自东边来,又一条山峡自北边来,又一条山峡自南边来,峡中虽然都是干枯的,全是山水前来流经之处;又有一条山峡向西去,却是诸峡中的流水经由下注的通道。路应当从西峡的北坡上行,我见北来的峡底有路进去,就溯此峡进去。二里,峡中又环绕成一个壑谷,听见水声涂涂,数家人背靠西坡居住,这是打郎。进村询问居民,才知去上江的路在外边峡中的西面,壑谷东北也有路越岭,这里也是通往府中的路,唯有西北是环绕的山脊,没有通途。于是沿西山的半山腰向南出来,二里,绕着西山南面的山嘴往西走,它前方有路自峡底来会合,就是东来的正道了。由这里紧靠北边的山崖往西行走在西峡之上,山峡南边屡次敞开盘绕的壑谷,但水仍向西流注,山峡北边往西渐渐下垂,骨状的岩石迸裂出来。行二里,此时上午十分炎热,我选择了树荫躺在岩石上半晌,这才向西北下坡。半里,有山涧自东边流来,洞中水涂涂成流,越过涧水,仍靠着北坡往西北行。二里,在坡上吃饭。又向西北二里,越过山冈往西下走,其间坑谷堑沟交错纷繁,山坡相间错杂,树木森然罗列。二里,路岔为两条,一条向西南,一条向西北。我不知从哪里走,就从向西北的走。不久后边一个人来到,说:“西南是去猛赖渡江的直路,这条往西北的路是绕道从猛淋走的。”我想转头走,那人说:“既然走来一里,不必转回去,可以就从猛淋前去了。”于是向西北顺峡谷稍下走。二里多,有村落背靠南坡,面临北边的壑谷,这是猛淋。此地是打郎的西山,往南下延后向西转,向北掉转尾部,环绕成此处壑谷。这个壑谷面向北方相当开阔,遥望有巨大的山峰横亘在北边,往西下延,这是北冲的后山,夹住溪流向西延伸,而后在猛赖溪北边的王尚书寨岭处到了尽头。壑谷中的水应当是往北下流进北冲的西溪。那人指点我从猛淋村后往西南越岭走。一里,登上岭头,越过后向南下走,就失去了道路。下走一里,那路自西边来会合,就稍向东下走,越过一座小桥,于是转向西南翻越山坡。二里,就见坡南有大山涧自东向西流注,有条路也自涧北向西来,那路是沿坡而上,我所走的路则是坠下山崖,在此会合后向西走。半里,沿溪畔线一样的路前行。这里的山崖峭石凌空,下临绝壑,脚下奔泻的溪流冲破峡谷,只见倒影,不见土地,而路沿着其间,嵌在石壁上行走。向西南半里,稍下走离开石崖脚,回头眺望,北边山崖上插,犹如层层城墙屏障样重叠。又向西二里多,从山崖脚绕过向西南突的山嘴,半里,才见到上江南面的山坞,此处山峡非常开阔,中间下嵌为平坦的田野,只见峡底而不见江流。有溪流自西山往东南横隔在平旷的田野中;直达东山的山麓,而我沿着走的溪水,也向西南注入大溪。峡口波浅在四周荡漾,此处不清楚是峡中溪流汇积的场所,还是上江弯曲之处。我又怀疑往东南横隔的水流就是上江,然而水势非常小,不足以充当它。正在疑惑未定时,越过突出的山嘴往西,又走半里,转向北,顺北峡下走一里,从北峡中往西转,开始见到上江北面的山坞,虽然平旷的田野比南面的山坞较小,可北边流来的江流盘绕曲折于其中,东峡中又有溪流向西流入江中。那往南的江流虽大,但江流沿东山的山麓流,被东山遮蔽,唯在峡口只露出一斑,不如在此地全部都显现出来了。又向西走一里,有十多家背靠南山面向北方居住,村前就是东峡流出的溪水在西南环绕着它。打听上江的渡口在哪里,村里人指示在村子西北。问早土官在哪里,说在村子西南二里处。于是向北渡过此溪。溪水很大,可溪上无桥,仅横放一根木头,平架在水面上,两头相接渡过溪流,但木头被水冲激,摇撼不定,而且溪水时时上涨跃过桥上。虽是赤足涉过去,但脚下不能自主,非常危险。于是上登西坡,向南顺流水行走在田野间,一里,稍折向西南,又走一里,进入早家的屋中,已经天黑。起初在他的外室,十分简陋,既而被延请入中间的堂屋,主人这才出来揖让,仍然是用红布缠头的。询问我从哪里来,我回答从马家来。他说:“元康与我交情深厚,为何不拿出一个柬帖来给我看看?'’我拿出元康的诗给他看,那人才除去缠头,换为头巾儒服出来,再次作揖,于是准备了晚餐,而后睡在中间堂屋中。

  此地是猛赖,是上江东岸的中段,这里的山脉由北冲西溪北面横隔之山,向西突为王尚书营岭,下坠到坞中成为平旷的原野,往南延展到达此地;上江的江流在西面潦绕着它,北冲的西溪在东面夹住它,而它正处于两条水流交会的中间地带;溪流南边就是我走下来的山岭,自猛淋南边夹住溪流往南下延,耸峙为下游的龙砂,而王尚书营岭即是它的主要支脉,而且又是上游的虎砂。上江之东,还称为“寨”,〔二十八寨都有土人首领的官第。〕江以西是十五喧,〔“喧”,选取喧闹聚集的意思,是说人众聚集的地方。只有此地有此名称。这里的人全是少数民族,居住在竹楼洞窟中,与粤西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相似。〕而早龙江是居住在中部管辖十五喧的人。

  十一日早晨起床,早龙江准备了饭,并说:“江外的土人,质朴粗野,不驯顺,见人就躲避。先生想要去游石城,此山在西北的高峡之上,路由蛮边进去。蛮边也是我管辖的地方,当奉送一道檄文,命令那里的火头供给所需,修整道路,调拔寨中的夫役领路到那地方,不然,一时之间没有栖身的场所了。”我谢过他。龙江又领我出到屋前的空旷处,指点着说道:“东北的一座山峰特别高耸,向西面临江左的,是王尚书驻扎兵营的山峰。西北重重山峡之下,一座山冈向东突到江右的,那是蛮边,从前麓川叛逆的酋长思任盘踞着为巢穴。它后方的重重山崖上,那是石城,是姓思的贼酋据为天险,与王尚书夹江抗拒的地方了。此地从前是战场,是贼窟。今天凭借天子的威严神灵,百姓安居,地方平静,物产丰富,盛于其他地方。其他地方正苦于干旱,而此地的雨露丰沛不绝;其他地方刚刚插秧,而这一带的新谷已经成熟;其他地方盗贼很多,而这一带夜不闭户。敢说是闭塞的边疆不是乐土吗?但只是无高人来到此地,而今天您来了,难道不是山川的幸事吗?'’我辞谢不敢当。当时新稻谷、新稻花,一时间一起长出,而晚稻香风,充盈在平川中,笼罩着田野,真正是边境的优美风光,但有人指认为是瘴病之区,这也是此地的常事罢了。

  吃饭后,龙江要陪同上路,我坚决辞谢了他,约定返回途中再会面,就拿着他的檄文前去。出门后,立即溯江东岸往北行。二里,此时渡船在西岸,我坐在东岸树下等船,半晌渡船来到东岸,就上到船中。逆流稍往北走,又接受了驮物的马匹,这是从北冲往西来的马帮。渡船是早龙江之弟早龙川所管,只是驮物的马匹各自交给他一些钱,而空身渡江的人,无人交钱。此时早龙川住在江岸上,西边与去蛮边的路隔着一条往东下流的小溪。摆渡的船夫告诉我,从蛮边回来,必须去溪南与龙川见一次面。我答应了他。于是从小溪北岸登上江岸,马上往西北行,从这里起跋涉在上江的西面了。此地是十五喧的中间地带,沿西山往北走两天是崩戛,向南走两天是八湾。〔崩戛以北是红毛野人。八湾以南是潞江安抚司。〕昔日造有桥,向西越过山心,通出壶瓶口,到腾阳道,还在它南面下游二十里。那天生的石崖可就势作为桥基的地方,又在它的下游。〔从前众人商议就着石崖建桥,孙知府已会同马元中一帮人亲自来察看地形。后来徐别驾及腾越督造的卫官,凭私人的意见在石崖北边沙嘴的冲要处建了桥,不久被水摧毁冲去,桥始终未建成。此江王靖远与思任夹江对垒,互相坚守不能渡江。王靖远命令多绑些木筏。一天夜里把羊绑在鼓上,捆火把在木筏上,放筏遮满江面往南下漂。姓思的贼酋见此,以为木筏将由下游渡江,争着从西岸赶到下游,可王靖远的军队却从上游渡过了江,便战胜了思任。今天东岸的罗明坝,是他捆松明的寨子,罗鼓寨是他造鼓的寨子。〕往西北三里,有溪水自西峡中流出来,向北渡溪。半里,有村落背靠山坡向东罗列,这是蛮边。〔据志书,十五喧中无蛮边的名称,猜想就是所谓的中冈了。闪太史也有庄园在这里。〕寻找火头不见人影。他妻子持着檄文找来一个僧人读了,把我引入竹楼坐下后就去准备饭食。那僧人就是石城下层中台寺的和尚,在中台之上建庵,各喧的土人全都信服他,今天为取木料请匠人来此,将开始修建大寺。此僧刚下山,就与各喧的火头商议开山建寺的事,说庵中无人,劝我暂且停在此地,等他明日归来,才可经由庵去找石城。我听从了他,坐在竹楼上写日记。下午在山涧中洗澡。再登上竹楼,观看火头家烹小猪祭祖先。命令一个人从外边望,一个人从楼内高呼。问道:“可来了?”答道:“来了。”如此数十次。用布拖在路上,把祖先的魂灵招引入神完中,给他饮酒吃饭,劝吃劝喝也同活人一样。傍晚,他儿子拿酒肉来敬献,是火酒。在竹楼上饮酒,风雨忽然间来临,虽然竹楼中无所遮蔽,但平川中郁闷炎热,便就在竹楼上躺下,顾不上移到他的室中了。〔“火头”是一喧的主人,就是中原的保长、里长之类。〕

  十二日火头备好饭,请来一个旧土官一同进餐。那人九十七岁了,因为年纪大,后来改任早龙江为土官。喧中人都说,此人质朴正直而不害人,任土官时间最长,从不曾惹是生非,有馈赠他钱的,千钱之外便不接受。当权者屡次罗织他的罪名,始终无法获得他犯过失的形迹。喧中人感激怀念他,共同宰了一头牛,卖后作为他养老的资金。饭后,派一个人领我去中台寺。我想要那人领路径直去探石城,不必经由中台寺。那人说:“喧中人都不认识去石城的路,只有中台寺的僧人能认识路;并且路必须经由中台寺前去,没有别的路了。”我不信,又返回来遍问喧中,他们的话相合,便与他同去中台寺。

  由村北溯溪向西进去,二里,经过上蛮边,渐渐走入山峡。又向西一里多,涉过一条水沟,于是面临南边的山涧紧靠北坡而行。又是一里多,就见北坡略略敞开,有岔路往北去。又向西越坡,过了一个水塘,向北下到峡中。共二里,有溪水自北峡中流来,用木头架为桥,越到溪西。桥之南,又有溪水自南峡中向西流来,与桥下的水合,奔流而出,流到蛮边南面的大溪中。越到桥西后,立即向北上坡。此坡非常陡峻,而且十分泥泞,陷入烂泥中不能举脚,因为其中林木深密,牛群牲畜蹂嗬践踏,便成了泥淖,攀登十分艰难。二里,走上小径在丛林中前行。三里,再与大路会合,陡峻与泥泞更加厉害。又向北上走一里,折向西南上到峡中。一里,往南越过这里的山冈,是中台寺向东下延的山脊,这才见到有座茅草寺庵位于西面山崖之下,那山崖墙壁样岿然矗立在后方,上边耸入云霄,那上边大概就是石城了。于是进入庵中。

  寺庵向东,是茅草盖成的,庵前堆积的木料非常巨大,一个工匠在砍削木头作为佛殿的材料。昨天见面的老和尚〔法号叫沧海,是四川人。〕已先到达,马上为我备饭。我告诉他想去登石城,和尚说:“必得等明天,今天已来不及了。此路唯有和尚能够领路,即使是喧中人也不知道了。”我这才相信喧中人的话不假,便停在他的茅庵中。此寺虽称为中台,实际上是登山的第一层平地。石城之顶,横向耸峙在后方的,是第二层。它后边又环绕着一条峡谷,又高耸而上,就是雪山大脊东突之处,这是第三层。自第一层平地上去,全是屏风样高险的山峰,深深的林木,密蔽悬阻,从无人迹。唯有这个老和尚从前曾同一个徒弟,持着斧头举着火把,经历四五天的探寻,在上面两层各砍了几十棵树,观测选择基址,想在上面建茅庵,因为离有人的地方太远,只得返回到下层居住。今天喧中人饭依后,渐渐有拓展了。

  十三日沧海和尚备好饭,马上执着兵器在前引路。我与顾仆也拖着拐杖跟着他走。从平地山冈右侧倒卧的树上,横越进去。〔此树长二十余丈,大有合抱粗,横架在崖壁下,它的两旁都是成丛的竹林和纠缠在一起的藤枝,不能落脚,它下方坎坷密蔽,无路可通,不得不在树上借路走。〕过树后,沿西边山崖的石脚,向南分开成丛的荆棘,头上顶不着天,脚下踩不到地,如蛇一样伏在草莽中游动,如金丝猴一般跃过断枝,唯有跟着老和尚,和尚抓我也抓,和尚悬挂我也悬挂,和尚甸甸我也甸甸。二里,走过高高的山崖之下。又往南越过一冈,又向东南下涉一个山著,共一里多,就向南上坡,踩着堆积的茅草横向登坡。那茅草倒伏的厚一尺多,竖直的高一丈多,也是抬头辨不出天,俯身辨不出地。又走一里多,出到南冈之上。此冈下临南峡,支脉向东下垂,有小径自南峡峡底,向西沿山冈而上,于是才找到路。顺小径上登,那上边非常陡峻,大体上石城屏风样竖立,此地是它东南的石座,南峡又环绕在它外面,唯有二线悬在山崖峡谷之间。于是跟着向西攀登上走五里,便折向北上登。一里,向西北爬过坎坷的岩石,半里,抵达石城南垂的山脚。这才知道此山不是环绕之城,那山势是从它后面雪山的山脊,往东延伸后向南折,中间兜成一条峡谷,往南下嵌,到此处南垂的山脚,是峡中的门户。那山崖则从向南折的山脊,横列一山如屏风,独耸而上,到此处南垂的山脚,便如承受石碑的石座了。峡谷是围着三面缺开一面,屏风则是把一条山脉隔为两段,都不能把它称为城。不过杳渺的峡谷阻隔于内,突兀的屏风高临于外,此地是南垂屏风与峡谷的相交处,正如黄河、华山,凑集扼住渔关,不可不说是险要之极了。从南垂的山脚绕着石城的东麓往北,是悬崖的前壁,正临在中台寺之上。石壁上有山洞,也是向东,嵌在高高的深山间,登上洞后缥缈在云端,凭临在琼玉阁中,所缺少的只是洞穴中没有积留的钟乳石罢了。绕过它的西麓往北,是悬崖的后壁,正环绕在深坠峡谷之东。陡削的石壁压在上方,渊深的堑谷蟠曲在下方,万木森森立在空中,藤葛苔辞交缠环拥,幽深陡峭之极。沿悬崖往北行一里,路分为两条:一条向东北上走,是上登悬崖顶的路;一条往西北,是绕进峡谷山坳的路。于是先从峡中走。半里,涉到峡底,峡底也非常平坦,森然的林木如浮在空中结成翠玉,不容一丝阳光下射。〔山上扶留滕很多,就是所谓的篓子,此处的尤其巨大修长,有长达六丈的。又有一种树直径一尺,细芽如毛,浓密地缀在树皮外无丝毫空隙。〕在林中有棵木龙,是一棵巨大的树。树干下截呈扁形,直三尺,横一尺五。从地面上去,高二尺五寸,就一半折断一半枝叶繁盛。折断的在西北面,只存留有下半节,茂盛的在东南面,树干高耸而起。那树干正圆形,外围如下截的一半,可高处不止十多丈。那存留的下半节一并附在它上边,它也圆得如高耸的树干,占下截的一半,而树中全是空的。外边的树皮围抱附着于高耸树干上的,皮厚只有一寸多,中间呈环形空腹如水桶一样,而水装满其中。桶中之水,深二尺多,大概下边将要到达地面,而上边低于外边树皮的边沿之处,有一寸五分,那水不怎么清,想来就是树上的滴水了。水中有蟒蚌跳跃,舀干水它们就不见了。但是底下无旁洞,来不及转身水就溢满了,也不见水从哪里来,水满达树皮边沿下边一寸五时,就停止不溢。好似有什么东西限制着水,这又是为什么呢?〔此树一个名字叫溪母树,又叫水冬瓜,是说它多水。当地人说,有心痛病者,到此饮水后就会痊愈。老和尚从前因为砍树察看寺基来到,也就是用此水做饭吃的。〕树的北面,有座平缓的山冈自西向东,连接到石崖的山峰。就在延伸的山冈之北,有洼地积水,是马鹿塘,是说这是马鹿栖息饮水的场所。洼地之北,就是两座山崖对面紧束如门,潭水从那里外泄。沿山冈向西上走半里,西面大山的山麓有一片山坡,巨树交相枕藉,白云红日披拂在空中,这就是老和尚从前来砍树想选为寺基的地方,寄宿的茅屋,还在它侧边。由此向西上走,可登到上台,但路愈加隐蔽了,只得返回来由前边的岔路向东北登悬崖,半里就登到顶上。往南俯瞰下台的佛完寺庵,如井底一寸高的人豆一样的马,在下方蠕蠕而动,此庵便成了一幅画。崖顶正如一堵墙,南北虽长但宽处都是一丈多,上下虽然高悬可崖脚全是笔直竖立。由它上边向东俯瞰上江,如一条线,而东面极北的曹涧,极南的牛角关,可以一眨眼览尽;唯有西面的南北两端,被本山的支脉遮住,不能尽览崩戛、八湾之境了;往西眺望雪山的大脊,可以平视作揖间候,只是深峡嵌在中间,不能径直攀登罢了。于是拿出老和尚带来的饭盘腿坐在崖脊上吃了,仍由原来的小径下山赶回中台庵。未走到便下起雨来,但被浓密的树林遮蔽着不觉得。到庵中后下大雨。和尚重又备了饭。下午雨停后,就辞别和尚下山,住宿在蛮边的火头家,拿来烧鱼火酒吃后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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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赏析

作者介绍

徐弘祖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汉族,明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探险家。崇祯十年(1637)正月十九日,由赣入湘,从攸县进入今衡东县境,历时55天,先后游历了今衡阳市所辖的衡东、衡山、南岳、衡阳、衡南、常宁、祁东、耒阳各县(市)区,三进衡州府,饱览了衡州境内的秀美山水和人文大观,留下了描述衡州山川形胜、风土人情的15000余字的衡游日记。他对石鼓山和石鼓书院的详尽记述,为后人修复石鼓书院提供了一笔珍贵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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