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纪九
作者:司马光
起柔兆困敦,尽重光大荒落,凡六年。
高贵乡公下
◎ 甘露元年丙子,公元二五六年
春,正月,汉姜维进位大将军。
二月,丙辰,帝宴群臣于太极东堂,与诸儒论夏少康、汉高祖优劣,以少康为优。
夏,四月,庚戌,赐大将军昭衮冕之服,赤舄副焉。
丙辰,帝幸太学,与诸儒论《书》、《易》及《礼》,诸儒莫能及。帝常与中护军司马望、侍中王沈、散骑常侍裴秀、黄门侍郎钟会等讲宴于东堂,并属文论,特加礼异,谓秀为儒林丈人,沈为文籍先生。帝性急,请召欲速,以望职在外,特给追锋车、虎贲五人,每有集会,辄奔驰而至。秀,潜之子也。
六月,丙午,改元。
姜维在钟提,议者多以为维力已竭,未能更出。安西将军邓艾曰:“洮西之败,非小失也,士卒雕残,仓廪空虚,百姓流离。今以策言之,彼有乘胜之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彼上下相习,五兵犀利,我将易兵新,器仗未复,二也。彼以船行,吾以陆军,劳逸不同,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守,彼专为一,我分为四,四也。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麦千顷,为之外仓,五也。贼有黠计,其来必矣。”
秋,七月,姜维复率众出祁山,闻邓艾已有备,乃回,从董亭趣南安;艾据武城山以拒之。维与艾争险不克,其夜,渡渭东行,缘山趣上邽。艾与战于段谷,大破之。以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维与其镇西大将军胡济期会上邽,济失期,不至,故败,士卒星散,死者甚众,蜀人由是怨维。维上书谢,求自贬黜;乃以卫将军行大将军事。
八月,庚午,诏司马昭加号大都督,奏事不名,假黄钺。
癸酉,以太尉司马孚为太傅。九月,以司徒高柔为太尉。
文钦说吴人以伐魏之利,孙峻使钦与骠骑将军吕扰及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硃异、前将军唐咨自江都入淮、泗,以图青、徐。峻饯之于石头,遇暴疾,以后事付从父弟偏将军綝。丁亥,峻卒。吴人以綝为侍中、武卫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召吕据等还。
己丑,吴大司马吕岱卒,年九十六。始岱亲近吴郡徐原,慷慨有才志,岱知其可成,赐巾褠,与共言论,后遂荐拔,官至侍御史。原性忠壮,好直言。岱时有得失,原辄谏争,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岱,岱叹曰:“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及原死,岱哭之甚哀,曰:“徐德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于何闻过!”谈者美之。
吕据闻孙綝代孙峻辅政,大怒,与诸督将连名共表荐滕胤为丞相;綝更以胤为大司马,代吕岱驻武昌。据引兵还,使人报胤,欲共废綝。冬,十月,丁未,綝遣从兄宪将兵逆据于江都,使中使敕文钦、刘纂、唐咨等共击取据,又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告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祸及,因留融、晏、勒兵自卫,召典军杨崇、将军孙咨,告以綝为乱,迫融等使作书难綝。綝不听,表言胤反,许将军刘丞以封爵,使率兵骑攻围胤。胤又劫融等使诈为诏发兵,融等不从,皆杀之。或劝胤引兵至苍龙门:“将士见公出,必委綝就公。”时夜已半,胤恃与据期,又难举兵向宫,乃约令部曲,说吕侯兵已在近道,故皆为胤尽死,无离散者。胤颜色不变,谈笑如常。时大风,比晓,据不至,綝兵大会,遂杀胤及将士数十人,夷胤三族。己酉,大赦,改元太平。或劝吕据奔魏者,据曰:“吾耻为叛臣。”遂自杀。
以司空郑冲为司徒,左仆射卢毓为司空。毓固让骠骑将军王昶、光禄大夫王观、司隶校尉琅邪王祥,诏不许。祥性至孝,继母硃氏遇之无道,祥愈恭谨。硃氏子览,年数岁,每见祥被楚挞,辄涕泣抱持母;母以非理使祥,览辄与祥俱往。及长,娶妻,母虐使祥妻,览妻亦趋而共之。母患之,为之少止。祥渐有时誉,母深疾之,密使鸩祥。览知之,径起取酒,祥争而不与,母遽夺反之。自后,母赐祥馔,览辄先尝。母惧览致毙,遂止。汉末遭乱,祥隐居三十馀年,不应州郡之命,母终,毁瘁,杖而后起。徐州刺史吕虔檄为别驾,委以州事,州界清静,政化大行。时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实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
十一月,吴孙綝迁大将军。綝负贵倨傲,多行无礼。峻从弟宪尝与诛诸葛恪,峻厚遇之,官至右将军、无难督,平九官事。綝遇宪薄于峻时,宪怒,与将军王惇谋杀綝。事泄,綝杀惇,宪服药死。
◎ 甘露二年丁丑,公元二五七年
春,三月,大梁成侯卢毓卒。
夏,四月,吴主临正殿,大赦,始亲政事。孙綝表奏,多见难问,又科兵子弟十八已下,十五以上三千馀人,选大将子弟年少有勇力者,使将之,日于苑中教习,曰:“吾立此军,欲与之俱长。”又数出中书视大帝时旧事,问左右侍臣曰:“先帝数有特制,今大将军问事,但令我书可邪?”尝食生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蜜中有鼠矢;召问藏吏,藏吏叩头。吴主曰:“黄门从尔求蜜邪?”吏曰:“向求,实不敢与。”黄门不服。吴主令破鼠矢,矢中燥,因大笑,谓左右曰:“若矢先在蜜中,中外当俱湿;今外湿里燥,此必黄门所为也。”诘之,果服,左右莫不惊悚。
征东大将军诸葛诞素与夏侯玄、邓飏等友善,玄等死,王凌、毌丘俭相继诛灭,诞内不自安,乃倾帑藏振施,曲赦有罪,以收众心,畜养扬州轻侠数千人以为死士。因吴人欲向徐堨,请十万众以守寿春,又求临淮筑城以备吴寇。司马昭初秉政,长史贾充请遣参佐慰劳四征,且观其志。昭遣充至淮南,充见诞,论说时事,因曰:“洛中诸贤,皆愿禅代,君以为如何?”诞厉声曰:“卿非贾豫州子乎?世受魏恩,岂可欲以社稷输人乎!右洛中有难,吾当死之。”充默然。还,言于昭曰:“诸葛诞再在扬州,得士众心。今召之,必不来,然反疾而祸小;不召,则反迟而祸大;不如召之。”昭从之。甲子,诏以诞为司空,召赴京师。诞得诏书,愈恐,疑扬州刺史乐綝间己,遂杀綝,敛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馀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为闭门自守之计。遣长史吴纲将小子靓至吴,称臣请救,并请以牙门子弟为质。
吴滕胤、吕据之妻,皆夏口督孙壹之妹也。六月,孙綝使镇南将军硃异自虎林将兵袭壹。异至武昌,壹将部曲来奔。乙巳,诏拜壹车骑将军、交州牧,封吴侯,开府辟召,仪同三司,衮冕赤舄,事从丰厚。
司马昭奉帝及太后讨诸葛诞。吴纲至吴,吴人大喜,使将军全怿、全端、唐咨、王祚将三万众,与文钦同救诞;以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封寿春侯。怿,琮之子;端,其从子也。
六月,甲子,车驾次项,司马昭督诸军二十六万进屯丘头,以镇南将军王基行镇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与安东将军陈骞等围寿春。基始至,围城未合,文钦、全怿等从城东北因山乘险,得将其众突入城。昭敕基敛军坚壁。基累求进讨,会吴硃异率三万人进屯安丰,为文钦外势,诏基引诸军转据北山。基谓诸将曰:“今围垒转固,兵马向集,但当精修守备,以待越逸,而更移兵守险,使得放纵,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遂守便宜,上疏曰:“今与贼家对敌,当不动如山,若迁移依险,人心摇荡,于势大损。诸军并据深沟高垒,众心皆定,不可倾动,此御兵之要也。”书奏,报听。于是基等四面合围,表里再重,堑垒甚峻。文钦等数出犯围,逆击,走之。司马昭又使奋武将军监青州诸军事石苞督兗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等简锐卒为游军,以备外寇。泰击破硃异于阳渊,异走,泰追之,杀伤二千人。
秋,七月,吴大将军綝大发卒出屯镬里,复遣硃异帅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人前解寿春之围。异留辎重于都陆,进屯黎浆,石苞、州泰又击破之。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袭都陆,尽焚异资粮,异将馀兵,食葛叶,走归孙綝。綝使异更死战,异以士卒乏食,不从綝命。綝怒,九月,己巳,綝斩异于镬里。辛未,引兵还建业,綝既不能拔出诸葛诞,而丧败士众,自戮名将,由是吴人莫不怨之。司马昭曰:“异不得至寿春,非其罪也,而吴人杀之,欲以谢寿春而坚诞意,使其犹望救耳。今当坚围,备其越逸,而多方以误之。”乃纵反间,扬言“吴救方至,大军乏食,分遣羸疾就谷淮北,势不能久”。诞等益宽恣食,俄而城中乏粮,外救不至。将军蒋班、焦彝,皆诞腹心谋主也,言于诞曰:“硃异等以大众来而不能进,孙綝杀异而归江东,外以发兵为名,内实坐须成败。今宜及众心尚固,士卒思用,并力决死,攻其一面,虽不能尽克,犹有可全者;空坐守死,无为也。”文钦曰:“公今举十馀万之众归命于吴,而钦与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兄子弟尽在江表,就孙綝不欲来,主上及其亲戚岂肯听乎!且中国无岁无事,军民并疲,今守我一年,内变将起,奈何舍此,欲乘危徼幸乎!”班、彝固劝之,钦怒。诞欲杀班、彝,二人惧,十一月,弃诞逾城来降。全怿兄子辉、仪在建业,与其家内争讼,携其母将部曲数十家来奔。于是怿与兄子靖及全端弟翩、缉皆将兵在寿春城中,司马昭用黄门侍郎钟会策,密为辉、仪作书,使辉、仪所亲信赍入城告怿等,说“吴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家,故逃来归命”。十二月,怿等率其众数千人开门出降,城中震惧,不知所为。诏拜怿平东将军,封临湘侯;端等封拜各有差。
汉姜维闻魏分关中兵以赴淮南,欲乘虚向秦川,率数万人出骆谷,至沈岭。时长城积谷甚多,而守兵少,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司马望及安西将军邓艾进兵据之,以拒维。维壁于芒水,数挑战,望、艾不应。
是时,维数出兵,蜀人愁苦。中散大夫谯周作《仇国论》以讽之曰:“或问往古能以弱胜强者,其术如何?曰:吾闻之,处大无患者常多慢,处小有忧者常思善;多慢则生乱,思善则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养民,以少取多,勾践恤众,以弱毙强,此其术也。或曰:曩者,项强汉弱,相与战争,项羽与汉约分鸿沟,各归息民,张良以为民志既定,则难动也,率兵追羽,终毙项氏。岂必由文王之事乎?曰:当商、周之际,王侯世尊,君臣久固,民习所专;深根者难拔,据固者难迁。当此之时,虽汉祖安能杖剑鞭马而取天下乎!及秦罢侯置守之后,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或岁改主,或月易公,鸟惊兽骇,莫知所从,于是豪强并争,虎裂狼分,疾搏者获多,迟后者见吞。今我与彼皆传国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时,实有六国并据之势,故可为文王,难为汉祖。夫民之疲劳,则骚扰之兆生,上慢下暴,则瓦解之形起。谚曰:‘射幸数跌,不如审发。’是故智者不为小利移目,不为意似改步,时可而后动,数合而后举,故汤、武之师不再战而克,诚重民劳而度时审也。如遂极武黩征,土崩势生,不幸遇难,虽有智者,将不能谋之矣。”
◎ 甘露三年戊寅,公元二五八年
春,正月,文钦谓诸葛诞曰:“蒋班、焦彝谓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怿又率众逆降,此敌无备之时也,可以战矣。”诞及唐咨等皆以为然,遂大为攻具,昼夜五六日攻南围,欲决围而出。围上诸军临高发石车火箭,逆烧破其攻具,矢石雨下,死伤蔽地,血流盈堑,复不城。城内食转竭,出降者数万口。钦欲尽出北方人,省食,与吴人坚守,诞不听,由是争恨。钦素与诞有隙,徒以计合,事急愈相疑。钦见诞计事,诞遂杀钦。钦子鸯、虎将兵在小城中,闻钦死,勒兵赴之;众不为用,遂单走逾城出,自归于司马昭。军吏请诛之,昭曰:“钦之罪不容诛,其子固应就戮;然鸯、虎以穷归命,且城未拔,杀之是坚其心也。”乃赦鸯、虎,使将数百骑巡城,呼曰:“文钦之子犹不见杀,其馀何惧!”又表鸯、虎皆为将军,赐爵关内侯。城内皆喜,且日益饥困。司马昭身自临围,见城上持弓者不发,曰:“可攻矣!”乃四面进军,同时鼓噪登城。二月,乙酉,克之。诞窘急,单马将其麾下突小城欲出,司马胡奋部兵击斩之,夷其三族。诞麾下数百人,皆拱手为列,不降,每斩一人,辄降之,卒不变,以至于尽。吴将于诠曰:“大丈夫受命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于敌,吾弗取也。”乃免胄冒陈而死。唐咨、王祚等皆降。吴兵万众,器仗山积。
司马昭初围寿春,王基、石苞等皆欲急攻之,昭以为“寿春城固而众多,攻之必力屈;若有外寇,表里受敌,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天其或者使同就戮,吾当以全策縻之。但坚守三面,若吴贼陆道而来,军粮必少;吾以游兵轻骑绝其转输,可不战而破也。吴贼破,钦等必成擒矣!”乃命诸军按甲以守之,卒不烦攻而破。议者又以为“淮南仍为叛逆,吴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纵,宜悉坑之。”昭曰:“古之用兵,全国为上,戮其元恶而已。吴兵就得亡还,适可以示中国之大度耳。”一无所杀,分布三河近郡以安处之。拜唐咨安远将军,其馀裨将,咸假位号,众皆悦服,其淮南将士吏民为诞所胁略者,皆赦之。听文鸯兄弟收敛父丧。给其车牛,致葬旧墓。
昭遗王基书曰:“初议者云云,求移者甚众,时未临履,亦谓宜然。将军深算利害,独秉固志,上违诏命,下拒众议,终至制敌禽贼,虽古人所述,不是过也。”昭欲遣诸军轻兵深入,招迎唐咨等子弟,因衅有灭吴之势。王基谏曰:“昔诸葛恪乘东关之胜,竭江表之兵以围新城,城既不拔,而众死者太半。姜维因洮西之利,轻兵深入,粮饷不继,军覆上邽。夫大捷之后,上下轻敌,轻敌则虑难不深。今贼新败于外,又内患未弭,是其修备设虑之时也。且兵出逾年,人有归志,今俘馘十万,罪人斯得,自历代征伐,未有全兵独克如今之盛者也。武皇帝克袁绍于官渡,自以所获已多,不复追奔,惧挫威也。”昭乃止,以基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进封东武侯。
习凿齿曰:君子谓司马大将军于是役也,可谓能以德攻矣。夫建业者异道,各有所尚而不能兼并也。故穷武之雄,毙于不仁;存义之国,丧于懦退。今一征而禽三叛,大虏吴众,席卷淮浦,俘馘十万,可谓壮矣。而未及安坐,赏王基之功;种惠吴人,结异类之情;宠鸯葬钦,忘畴昔之隙;不咎诞众,使扬土怀愧。功高而人乐其成,业广而敌怀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此道也,天下其孰能当之哉!
司马昭之克寿春,钟会谋画居多;昭亲待日隆,委以腹心之任,时人比之子房。
汉姜维闻诸葛诞死,退还成都,复拜大将军。
夏,五月,诏以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食邑八郡,加九锡;昭前后九让,乃止。
秋,七月,吴主封故齐王奋为章安侯。
八月,以骠骑将军王昶为司空。
诏以关内侯王祥为三老,郑小同为五更,帝率群臣幸太学,行养老乞言之礼。小同,玄之孙也。
吴孙綝以吴主亲览政事,多所难问,甚惧;返自镬里,遂称疾不朝,使弟威远将军据入仓龙门宿卫,武卫将军恩、偏将军干、长水校尉闿分屯诸营,欲以自固。吴主恶之,乃推硃公主死意,全公主惧曰:“我实不知,皆硃据二子熊、损所白。”是时熊为虎林督、损为外部督,吴主皆杀之。损妻,即孙峻妹也。綝谏,不从,由是益惧。
吴主阴与全公主及将军刘丞谋诛綝。全后父尚为太常、卫将军,吴主谓尚子黄门侍郎纪曰:“孙綝专势,轻小于孤。孤前敕之使速上岸,为唐咨等作援,而留湖中不上岸一步;又委罪于硃异,擅杀功臣,不先表闻;筑第桥南,不复朝见。此为自在,无复所畏,不可久忍,今规取之。卿父作中军都督,使密严整士马,孤当自出临桥,率宿卫虎骑、左右无难一时围之,作版诏敕綝所领皆解散,不得举手。正尔,自当得之;卿去,但当使密耳!卿宣诏卿父,勿令卿母知之;女人既不晓大事,且綝同堂姊,邂逅漏泄,误孤非小也!”纪承诏以告尚。尚无远虑,以语纪母,母使人密语綝。
九月,戊午,綝夜以兵袭尚,执之,遣弟恩杀刘承于苍龙门外,比明,遂围宫。吴主大怒,上马带建执弓欲出,曰:“孤大皇帝適子,在位已五年,谁敢不从者!”侍中近臣及乳母共牵攀止之,不得出,叹咤不食,骂全后曰:“尔父愦愦,败我大事!”又遣呼纪,纪曰:“臣父奉诏不谨,负上,无面目复见。”因自杀。綝使光禄勋孟宗告太庙,废吴主为会稽王。召群臣议曰:“少帝荒病昏乱,不可以处大位,承宗庙,已告先帝废之。诸君若有不同者,下异议。”皆震怖,曰:“唯将军令!”綝遣中书郎李崇夺吴主玺绶,以吴主罪班告远近。尚书桓彝不肯署名,綝怒,杀之。典国施正劝綝迎立琅邪王休,綝从之。己未,綝使宗正楷与中书郎董朝迎琅邪王于会稽。遣将军孙耽送会稽王亮之国,亮时年十六。徙全尚于零陵,寻追杀之,迁全公主于豫章。
冬,十月,戊午,琅邪王行至曲阿,有老公遮王叩头曰:“事久变生,天下喁喁,愿陛下速行!”王善之。是日,进及布塞亭。孙綝以琅邪王未至,欲入居富中,召百官会议,皆惶怖失色,徒唯唯而已。选曹郎虞汜曰:“明公为国伊、周,处将相之任,擅废立之威,将上安宗庙,下惠百姓,大小踊跃,自以伊、霍复见。今迎王未至而始入宫,如是,群下摇荡,众听疑惑,非所以永终忠孝,扬名后世也。”綝不怿而止。汜,翻之子也。
綝命弟恩行丞相事,率百僚以乘舆法驾迎琅邪王于永昌亭。筑宫,以武帐为便殿,设御坐。己卯,王至便殿,止东厢。孙恩奉上玺符,王三让,乃受。群臣以次奉引,王就乘舆,百官陪位。綝以兵千人迎于半野,拜于道侧;王下车答拜。即日,御正殿,大赦,改元永安。孙綝称“草莽臣”,诣阙上书,上印绶、节钺,求避贤路。吴主引见慰谕,下诏以綝为丞相、荆州牧,增邑五县;以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中军督,封县侯。孙据、干、闿皆拜将军,封侯。又以长水校尉张布为辅义将军,封永康侯。
先是,丹杨太守李衡数以事侵琅邪王,其妻习氏谏之,衡不听。琅邪王上书乞徙他郡,诏徙会稽。及琅邪王即位,李衡忧惧,谓妻曰:“不用卿言,以至于此。吾欲奔魏,何如?”妻曰:“不可。君本庶民耳,先帝相拔过重,既数作无礼,而复逆自猜嫌,逃叛求活,以此北归,何面目见中国人乎!”衡曰:“计何所出?”妻曰:“琅邪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显于天下,终不以私嫌杀君明矣。可自囚诣狱,表列前失,显求受罪。如此,乃当逆见优饶,非但直活而已。”衡从之。吴主诏曰:“丹杨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败。夫射钩、斩祛,在君为君,其遣衡还郡,勿令自疑。”又如威远将军,授以棨戟。
己丑,吴主封故南阳王和子皓为乌程侯。
群臣奏立皇后、太子,吴主曰:“朕以寡德,奉承洪业,莅事日浅,恩泽未敷,后妃之号,嗣子之位,非所急也。”有司固请,吴主不许。
孙綝奉牛酒诣吴主,吴主不受,赍诣左将军张布。酒酣,出怨言曰:“初废少主时,多劝吾自为之者。吾以陛下贤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礼见拒,是与凡臣无异,当复改图耳。”布以告吴主,吴主衔之,恐其有变,数加赏赐。戊戌,吴主诏曰:“大将军掌中外诸军事,事统烦多,其加卫将军、御史大夫恩侍中,与大将军分省诸事。”或有告綝怀怨悔上,欲图反者,吴主执以付綝綝杀之,由是益惧,因孟宗求出屯武昌;吴主许之。綝尽敕所督中营精兵万馀人,皆令装载,又取武库兵器,吴主咸令给与。綝求中书两郎典知荆州诸军事,主者奏中书不应外出,吴主特听之。其所请求,一无违者。
将军魏邈说吴主曰:“綝居外,必有变。”武卫士施朔又告綝谋反。吴主将讨綝,密问辅义将军张布,布曰:“左将军丁奉,虽不能吏书,而计略过人,能断大事。”吴主召奉告之,且问以计画。奉曰:“丞相兄弟支党甚盛,恐人心不同,不可卒制;可因腊会有陛兵以诛之。”吴主从之。
十二月,丁卯,建业中谣言明会有变,綝闻之,不悦。夜,大风,发屋扬沙,綝益惧。戊辰,腊会,綝称疾不至;吴主强起之,使者十馀辈,綝不得已,将入,众止焉。綝曰:“国家屡有命,不可辞。可豫整兵,令府内起火,因是可得速还。”遂入,寻而火起,綝求出,吴主曰:“外兵自多,不足烦丞相也。”綝起离席,奉、布目左右缚之。綝叩头曰:“愿徙交州。”吴主曰:“卿何以不徙滕胤、吕据于交州乎!”綝复曰:“愿没为官奴。”吴主曰:“卿何不以胤、据为奴乎!”遂斩之。以綝首令其众曰:“诸与綝同谋者,皆赦之。”放仗者五千人。孙闿乘船欲降北,追杀之。夷綝三族,发孙峻棺,取其印绶,斫其木而埋之。
己巳,吴主以张布为中军督。改葬诸葛恪、滕胤、吕据等,其罹恪等事远徒者,一切召还。朝臣有乞为诸葛恪立碑者,吴主诏曰:“盛夏出军,士卒伤损,无尺寸之功,不可谓能;受托孤之任,死于竖子之手,不可谓智。”遂寝。
初,汉昭烈留魏延镇汉中,皆实兵诸围以御外敌,敌若来攻,使不得入。及兴势之役,王平捍拒曹爽,皆承此制。及姜维用事,建议以为“错守诸围,适可御敌,不获大利。不若使闻敌至,诸围皆敛兵聚谷,退就汉、乐二城,听敌入平,重关头镇守以捍之,令游军旁出以伺其虚。敌攻关不克,野无散谷,千里运粮,自然疲乏;引退之日,然后诸城并出,与游军并力搏之,此殄敌之术也。”于是汉主令督汉中胡济却住汉寿,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
◎ 甘露四年己卯,公元二五九年
春,正月,黄龙二见宁陵井中。先是,顿丘、冠军、阳夏进中屡有龙见,群臣以为吉祥,帝曰:“龙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井,非嘉兆也。”作《潜龙诗》以自讽,司马昭见而恶之。
夏,六月,京陵穆侯王昶卒。
汉主封其子谌为北地王,恂为新兴王,虔为上党王。尚书令陈祗以巧佞有宠于汉主,姜维虽位在祗上,而多率众在外,希亲朝政,权任不及祗。秋,八月,丙子,祗卒;汉主以仆射义阳董厥为尚书令,尚书诸葛瞻为仆射。
冬,十一月,车骑将军孙壹为婢所杀。
是岁,以王基为征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元皇帝上
◎ 景元元年庚辰,公元二六零年
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夏,四月,诏有司率遵前命,复进大将军昭位相国,封晋公,加九锡。
帝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五月,己丑,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曰:“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祸殆不测,宜见重详。”帝乃出怀中黄素诏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何惧,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走告昭,呼经欲与俱,经不从。帝遂拔剑升辇,率殿中宿卫苍头官僮鼓噪而出。昭弟屯骑校尉亻由遇帝于东止车门,左右呵之,亻由众奔走。中护军贾充自外入,逆与帝战于南阙下,帝自用剑。众欲退,骑督成亻卒弟太子舍人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司马公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抽戈前刺帝,殒于车下。昭闻之,大惊,自投于地。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甚哀,曰;“杀陛下者,臣之罪也!”
昭入殿中,召群臣会议。尚书左仆射陈泰不至,昭使其舅尚书荀顗召之,泰曰:“世之论者以泰方于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内外咸共逼之,乃入,见昭,悲恸。昭亦对之泣曰:“玄伯,卿何以处我?”泰曰:“独有斩贾充,少可以谢天下耳。”昭久之曰:“卿更思其次。”泰曰:“泰言惟有进于此,不知其次。”昭乃不复更言。顗,彧之子也。
太后下令,罪状高贵乡公,废为庶人,葬以民礼。收王经及其家属付廷尉。经谢其母,母颜色不变,笑而应曰:“人谁不死,正恐不得其所”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及就诛,故吏向雄哭,哀动一市。王沈以功封安平侯。庚寅,太傅孚等上言,请以王礼葬高贵乡公,太后许之。使中护军司马炎迎燕王宇之子常道乡公璜于鄴,以为明帝嗣。炎,昭之子也。
辛卿,群公奏太后自今令书皆称诏制。
癸卿,司马昭固让相国、晋公、九锡之命,太后诏许之。
戊申,昭上言:“成济兄弟大逆不道。”夷其族。
六月,癸丑,太后诏常道乡公更名奂。甲寅,常道乡公入洛阳,是日,即皇帝位,年十五,大赦,改元。
丙辰,诏进司马昭爵位九锡如前,昭固让,乃止。
癸亥,以尚书左仆射王观为司空。
吴都尉严密建议作浦里塘,群臣皆以为难;唯卫将军陈留濮阳兴以为可成,遂会诸军民就作,功费不可胜数,士卒多死亡,民大愁怨。
会稽郡谣言王亮当还为天子,而亮宫人告亮使巫祷祠,有恶言,有司以闻。吴主黜亮为候官侯,遣之国;亮自杀,卫送者皆伏罪。冬,十月,阳乡肃侯王观卒。
十一月,诏尊燕王,待以殊礼。
十二月,甲午,以司隶校尉王祥为司空。
尚书王沈为豫州刺史。初到,下教敕属城及士民曰:“若有能陈长吏可否,说百姓所患者,给谷五百斛。若说刺史得失、朝政宽猛者,给谷千斛。”主簿陈廞、褚入白曰:“教旨思闻苦言,示以劝赏。窃恐拘介之士或惮赏而不言,贪昧之人将慕利而妄举。苛不合宜,赏不虚行,则远听者未知当否之所在,徒见言之不用,谓设而不行。愚以告下之事可小须后。”沈又教曰:“夫兴益于上,受分于下,斯乃君子之操,何不言之有!”褚复白曰:“尧、舜、周公所以能致忠谏者,以其款诚之心著也。冰炭不言而冷热之质自明者,以其有实也。若好忠直,如冰炭之自然,则谔谔之言将不求而自至。若德不足以配唐、虞,明不足以并周公,实不可以同冰炭,是悬重赏,忠谏之言未可致也。”沈乃止。
◎ 景元二年辛巳,公元二六一年
春,三月,襄阳太守胡烈表言:“吴将邓由、李光等十八屯同谋归化,遣使送质任,欲令郡兵临江迎拔。”诏王基部分诸军径造沮水以迎之。“若由等如期到者,便当因此震荡江表。”基驰驿遗司马昭书,说由等可疑之状,“且当清澄,未宜便举重兵深入应之。”又曰:“夷陵东西道皆险狭,竹木丛蔚,卒有要害,弩马不陈。今者筋角濡弱,水潦方降,废盛农之务,徼难必之利,此事之危者也。姜维之趣上圭阝,文钦之据寿春,皆深入求利,以取覆没,此近事之鉴戒也。嘉平已来,累有内难,当今之宜,当务镇安社稷,抚宁上下,力农务本,怀柔百姓,未宜动众以求外利也。”昭累得基书,意狐疑,敕诸军已上道者,且权停住所在,须候节度。基复遗昭书曰:“昔汉祖纳郦生之说,欲封六国,寤张良之谋而趣销印。基谋虑浅短,诚不及留侯,亦惧襄阳有食其之谬。”昭于是罢兵,报基书曰:“凡处事者多曲相从顺,鲜能确然共尽理实,诚感忠爱,每见规示,辄依来旨,已罢军严。”既而由等果不降。烈,奋之弟也。
秋,八月,甲寅,复命司马昭进爵位如前,不受。
冬,十月,汉主以董厥为辅国大将军,诸葛瞻为都护、卫将军,共平尚书事,以侍中樊建为尚书令。时中常侍黄皓用事,厥、瞻皆不能矫正,士大夫多附之,唯建不与皓往来。秘书令郤正久在内职,与皓比屋,周旋三十馀年,澹然自守,以书自娱,既不为皓所爱,亦不为皓所憎,故官不过六百石,而亦不罹其祸。汉主弟甘陵王永憎皓,皓谮之,使十年不得朝见。吴主使五官中郎将薛珝聘于汉,及还,吴主问汉政得失,对曰:“主暗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闻直言,经其野民皆菜色。臣闻燕雀处堂,子母相乐,自以为至安也,突决栋焚,而燕雀怡然不知祸之将及,其是之谓乎!”珝,综之子也。
是岁,鲜卑索头部大人拓跋力微,始遣其子沙漠汗入贡,因留为质。力微之先世居北荒,不交南夏。至可汗毛,始强大,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五世至可汗推寅,南迁大泽。又七世至可汗邻,使其兄弟七人及族人乙旃氏、车惃氏分统部众为十族。邻老,以位授其子诘汾,使南迁,遂居匈奴故地。诘汾卒,力微立,复徙居定襄之盛乐,部众浸盛,诸部皆畏服之。
参考翻译
- 段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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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乡公下甘露元年(丙子、256)
魏纪九魏高贵乡公甘露元年(丙子,公元256年)
[1]春,正月,汉姜维进位大将军。
[1]春季,正月,蜀汉姜维升任为大将军。
[2]二月,丙辰,帝宴群臣于太极东堂,与诸儒论夏少康、汉高祖优劣,以少康为优。
[2]二月,丙辰(初九),魏帝在太极东堂宴请群臣,与各位儒生讨论夏少康和汉高祖的优劣,魏帝认为少康优于汉高祖。
[3]夏,四月,赐大将军昭衮冕之服,赤舄副焉。
[3]夏季,四月,庚戌(初四),赐给大将军司马昭绣龙的礼服和冠冕,另加一双帝王穿用的赤色木底靴。
[4]丙辰,帝幸太学,与诸儒论《书》、《易》及《礼》,诸儒莫能及。帝尝与中护军司马望、侍中王沈、散骑常侍裴秀、黄门侍郎钟会等讲宴于东堂,并属文论,特加礼异,谓秀为儒林丈人,沈为文籍先生。帝性急,请召欲速,以望职在外,特给追锋车、虎贲五人,每有集会,辄奔驰而至。秀,潜之子也。
[4]丙辰(初十),魏帝到太学去,与各位儒生讨论《书》、《易》和《礼》,各位儒生都自愧不如。魏帝曾与中护军司马望、侍中王沈、散骑常侍裴秀、黄门侍郎钟会等人在东堂饮宴讲论学术,并作文论,对他们特别加以礼遇,并称裴秀是儒林丈人,王沈是文籍先生。魏帝性急,请人前来就希望快点到达,因为司马望在宫外任职,就特地赐给他一辆追锋车和勇士五人,每当有集会,就奔驰而至。裴秀是裴潜之子。
[5]六月,丙午,改元。
[5]六月,丙午(初一),改年号为甘露。
[6]姜维在钟提,议者多以为维力已竭,未能更出。安西将军邓艾曰:“洮西之败,非小失也,士卒凋残,仓廪空虚,百姓流离。今以策言之,彼有乘胜之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彼上下相习,五兵犀利,我将易兵新,器仗未复,二也。彼以船行,吾以陆军,劳逸不同,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守,彼专为一,我分为四,四也。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麦千顷,为之外仓。贼有黠计,其来必矣。”
[6]姜维在钟提,人们议论多认为他兵力已经衰竭,不能再次出征。但安西将军邓艾说:“我们在洮西的失败,并不是小的损失,士卒伤残严重,十分衰弱,粮食仓库也已经空虚,百姓们流离失所。如今从谋略方面说,他们有乘胜进军的实力,而我们的现状却虚弱不堪,这是一。他们官兵上下相互熟习,兵器齐备而犀利,而我们更换了将领,更新了士兵,兵器也不完备,这是二。他们是坐船行进,而我们是陆地行军,劳逸不同,这是三。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地都应当有人守卫,他们是专门进攻一处,而我们却分守四方,这是四。他们从南安、陇西进军可以就地食用羌人的粮食,如果向祁山进军,那里成熟的麦子有千顷之多,足以成为他们的外部粮仓,这是五。敌人素来狡黠善于算计,他们来进攻是必然的。”
秋,七月,姜维复率众出祁山,闻邓艾已有备,乃回,从董亭趣南安;艾据武城山以拒之。维与艾争险不克,其夜,渡渭东行,缘山趣上,艾与战于段谷,大破之。以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维与其镇西大将军胡济期会上,济失期不至,故败,士卒星散,死者甚众,蜀人由是怨维。维上书谢,求自贬黜,乃以卫将军行大将军事。
秋季,七月,姜维再次率兵出祁山,听说邓艾已有防备,就撤兵返回,从董亭奔向南安;邓艾据守武城山来抵抗姜维。姜维与邓艾争夺险要之地未能成功,当天夜里,他渡过渭水向东而行,沿山奔向上,邓艾又与姜维在段谷交战,把姜维打得大败。魏国任命邓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姜维与蜀汉的镇西大将军胡济约定在上会合,胡济误期未能到达,因此姜维失败了,士兵们四散奔逃,伤亡惨重,蜀人因此而埋怨姜维。姜维上书谢罪,自求贬职,蜀汉就让他改卫将军代行大将军的职权。
[7]八月,庚午,诏司马昭加号大都督,奏事不名,假黄钺。癸酉,以太尉司马孚为太傅。九月,以司徒高柔为太尉。
[7]八月,庚午(二十六日),诏令司马昭加大都督封号,奏事可以不称名,出师持黄钺。癸酉(二十九日),任命太尉司马孚为太傅。九月,任命司徒高柔为太尉。
[8]文钦说吴人以伐魏之利,孙峻使钦与骠骑将军吕据及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自江都入淮、泗,以图青、徐。峻饯之于石头,遇暴疾,以后事付从父弟偏将军。丁亥,峻卒。吴人以为侍中、武卫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召吕据等还。
[8]文钦向吴人游说讨伐魏国之利,孙峻派文钦与骠骑将军吕据以及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等人从江都进入淮水、泗水,以图攻取青州、徐州。孙峻在石头城为他们饯别,突然得了暴病,就把后事托付给叔父偏将军孙。丁亥(十四日),孙峻去世。吴人任命孙为侍中、武卫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又召吕据等人返回。
[9]己丑,吴大司马吕岱卒,年九十六。始,岱亲近吴郡徐原,慷慨有才志,岱知其可成,赐巾,与共言论,后遂荐拔,官至侍御史。原性忠壮,好直言,岱时有得失,原辄谏争,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岱,岱叹曰:“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及原死,岱哭之甚哀,曰:“徐德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于何闻过!”谈者美之。
[9]己丑(十六日),吴国大司马吕岱去世,终年九十六岁。起初,吕岱亲近吴郡人徐原,徐原慷慨大方而有才志,吕岱知道他能够取得成就,就赐与他巾帻、单衣等庶人穿戴的礼服,并与他一起交谈,后来就推荐提拔他,官至侍御史。徐原性情忠厚豪放,喜好直言,吕岱有时出现失误,徐原就直言进谏争辩,又公然在众人之中议论;有人告诉了吕岱,吕岱感叹地说:“这是我所以看重徐原的原因。”徐原死时,吕岱哭得十分哀痛,说:“徐原啊,我的好友,如今你不幸而去,我又从何处听人指出我的错误?”谈论的人十分赞美这件事。
[10]吕据闻孙代孙峻辅政,大怒,与诸督将连名共表荐滕胤为丞相;更以胤为大司马,代吕岱驻武昌。据引兵还,使人报胤,欲共废。冬,十月,遣从兄宪将兵逆据于江都,使中使敕文钦、刘纂、唐咨等共击取据,又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告喻胤宜速去意。胤自以祸及,因留融、晏勒兵自卫,召典军杨崇、将军孙咨告以为乱,迫融等使有书难,不听,表言胤反,许将军刘丞以封爵,使率兵骑攻围胤。胤又劫融等使诈为诏发兵,融等不从,皆杀之。或劝胤引兵至苍龙门,将士见公出,必委就公。时夜已半,胤恃与据期,又难举兵向宫,乃约令部曲,说吕侯兵已在近道,故皆为胤尽死,无离散者。胤颜色不变,谈笑如常。时大风,比晓,据不至,兵大会,遂杀胤及将士数十人,夷胤三族。己酉,大赦,改元太平。或劝吕据奔魏者,据曰:“吾耻为叛臣。”遂自杀。
[10]吕据听说孙代替孙峻辅佐朝政,勃然大怒,就与诸位都督、将领连名共同上表推荐滕胤为丞相;孙改任滕胤为大司马,代替吕岱驻守武昌。吕据领兵返回,使人报告滕胤,想共同废掉孙。冬季,十月,丁未(初四),孙派遣堂兄孙宪率兵在江都迎住吕据,让中使下令文钦、刘纂、唐咨等人共同击杀吕据,又派遣侍中左将军华融、中书丞丁晏去告诉滕胤,让他迅速离开都城前往武昌。滕胤自认为灾祸已经来临,就拘留了华融、丁晏整兵自卫,招来典军杨崇、将军孙咨,告诉他们孙要作乱,并迫使华融等人写书信责难孙。孙不听,上表说滕胤要造反,又许愿给将军刘丞封爵,让他率兵马去围攻滕胤。滕胤又劫持华融等人让他假作诏书发兵起事,华融等人不从,滕胤把他们都杀了。有人劝滕胤领兵到苍龙门,认为将士们见他出来,必定弃孙而跟从他。当时已经过了半夜,滕胤仗着与吕据有约,又难以向宫中发兵,就勒令部曲不得散乱,并说吕据的军队已经在附近的路上,因此手下兵士都为滕胤尽死守护,没有一个离散的。滕胤脸不变色,谈笑如常。当时刮起了大风,到了拂晓,吕据仍没到来,而孙的兵大举进攻,结果杀了滕胤及他手下将士数十人,并诛灭滕胤三族。己酉(初六),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太平。有人劝吕据投奔魏国,吕据说:“我耻为叛臣。”于是就自杀而死。
[11]以司空郑冲为司徒,左仆射卢毓为司空。毓固让骠骑将军王昶、光禄
大夫王观、司隶校尉琅邪王祥,诏不许。
[11]任命司空郑冲为司徒,左仆射卢毓为司空。卢毓坚决辞让并推荐骠骑将军王昶、光禄大夫王观、司隶校尉琅邪人王祥,但诏令不准。
祥性至孝,继母朱氏遇之无道,祥愈恭谨。朱氏子览,年数岁,每见祥被楚挞,辄涕泣抱持母;母以非理使祥,览辄与祥俱往。及长,娶妻,母虐使祥妻,览妻亦趋而共之,母患之,为之少止。祥渐有时誉,母深疾之,密使鸩祥。览知之,径起取酒,祥争而不与,母遽夺反之。自后,母赐祥馔,鉴辄先尝,母惧览致毙,遂止。汉末遭乱,祥隐居三十余年,不应州郡之命,母终,毁瘁,杖而后起。徐州刺史吕虔檄为别驾,委以州事,州界清静,政化大行,时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实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
王祥生性大孝,继母朱氏对他很不好,但王祥对她更加恭敬。朱氏的亲儿子王览,那年才几岁,见到王祥被鞭打,就哭泣着抱住母亲让她不要打;母亲让王祥干力不能及的苦差事,王览就与王祥一同去。长大后,都娶了妻子,母亲又暴虐地役使王祥之妻,王览之妻也赶快跑去一起干,母亲心有顾忌,惩罚就少了一些。王祥逐渐有了一些声誉,母亲深深地忌恨他,就暗地里在酒里下毒想要毒死王祥。王览知道了此事,就跑过去抢酒,王祥争执着不给他,母亲却突然夺过去倒掉了。从此后,母亲每次给王祥什么吃的东西,王览总要先尝一尝,母亲害怕王览死掉,于是就不再下毒了。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王祥就隐居了三十多年,不应州郡的征召,母亲去世,他哀痛得身心交瘁,拄着拐杖才能站起来。徐州刺史吕虔写信来召他担任别驾,委任他管理州中事务,结果州界境内平静安定,政事教化顺利推行,当时的人歌唱道:“海沂之康,实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
[12]十一月,吴孙迁大将军。负贵倨傲,多行无礼。峻从弟宪尝与诛诸葛恪,峻厚遇之,官至右将军、无难督,平九官事。遇宪薄于峻时,宪怒,与将军王谋杀,事泄,杀,宪服药死。
[12]十一月,吴国孙升任大将军。孙自负高贵倨傲不群,干了很多无礼之事。孙峻的堂弟孙宪曾参与诛杀诸葛恪之事,所以孙峻给他非常厚重的待遇,官至右将军、无难督,平九官事。孙对待孙宪不如孙峻对他那么优厚,孙宪十分恼怒,就与将军王密谋杀掉孙,事情败露,孙杀掉王,孙宪则服毒自杀。
二年(丁丑、257)
二年(丁丑,公元257年)
[1]春,三月,大梁成侯卢毓卒。
[1]春季,三月,大梁成侯卢毓去世。
[2]夏,四月,吴主临正殿,大赦,始亲政事。孙表奏,多见难问,又科兵子弟十八已下、十五以上三千余人,选大将子弟年少有勇力者,使将之,日于苑中教习,曰:“吾立此军,欲与之俱长。”又数出中书视大帝时旧事,问左右侍臣曰:“先帝数有特制,今大将军问事,但令我书可邪?”尝食生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蜜中有鼠矢;召问藏吏,藏吏叩头。吴主曰:“黄门从尔求蜜邪?”吏曰:“向求,实不敢与。”黄门不服。吴主令破鼠矢,矢中燥,因大笑谓左右曰:“若矢先在蜜中,中外当俱湿;今外湿里燥,此必黄门所为也。”诘之,果服;左右莫不惊悚。
[2]夏季,四月,吴王亲临正殿,实行大赦,开始亲自执政。孙的上表奏章,多次受到他的质问,又选兵士子弟十八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三千多人,选大将子弟中勇武有力的,让他们领兵,每天都在苑囿中练兵习武,他说:“我建立这支军队,是想和他们一起成长。”他还多次拿出府藏书册阅览先帝时的旧事,问左右侍臣说:“先帝常常亲自书写诏书,而如今大将军奏事,为什么只让我签字认可呢?”他要生吃酸梅,让黄门到库里去取蜂蜜,蜜中有鼠屎;就召来守库官询问,守库官叩头谢罪。吴王说:“黄门从你那儿要过蜂蜜吗?”守库官说:“以前曾要过,我没敢给他。”黄门不服。吴王让人破开鼠屎,屎中是干燥的,于是他大笑着对左右说:“如果鼠屎事先就在蜜中,那么里外都应是湿的,现在外面湿而里面干燥,这必定是黄门放进去的。”诘问黄门,他果然服了罪。左右之人都很震惊恐惧。
[3]征东大将军诸葛诞素与夏侯玄、邓等友善,玄等死,王凌、丘俭相继诛灭,诞内不自安,乃倾帑藏振施,曲赦有罪以收众心,畜养扬州轻侠数千人以为死士。因吴人欲向徐,请十万众以守寿春,又求临淮筑城以备吴寇。司马昭初秉政,长史贾充请遣参佐慰劳四征,且观其志。昭遣充至淮南,充见诞,论说时事,因曰:“洛中诸贤,皆愿禅代,君以为如何?”诞厉声曰:“卿非贾豫州子乎?世受魏恩,岂可欲以社稷输人乎!若洛中有难,吾当死之。”充默然;还,言于昭曰:“诸葛诞再在扬州,得士众心。今召之,必不来,然反疾而祸小;不召,则反迟而祸大,不如召之。”昭从之。甲子,诏以诞为司空,召赴京师。诞得诏书,愈恐,疑扬州刺史乐间己,遂杀,敛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余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为闭门自守之计。遣长史吴纲将少子靓至吴,称臣请救,并请以牙门子弟为质。
[3]征东大将军诸葛诞平时与夏侯玄、邓等人关系亲密,夏侯玄等人死了,王凌、丘俭等也相继被诛杀,诸葛诞内心很不安,于是就尽量拿出官府库中的财物广泛地赈济施舍,又屈法赦免那些有罪之人以收买众人之心,还蓄养了扬州的轻捷侠客数千人当做护卫自己的敢死队。因为吴国人想要攻打徐,诸葛诞就请求率十万兵众去守卫寿春,又要求滨临淮水建筑一座城以防备吴人进犯。司马昭刚刚执掌朝政,长史贾充建议派遣部下去慰劳征东、征南、征西、征北四将军,并观察他们的志趣、动向。司马昭派贾充到了淮南,贾充见到诸葛诞,一起谈论时事,贾充说道:“洛中的诸位贤达之人,都希望实行禅让,您认为如何?”诸葛诞严厉地说:“你不是贾豫州的儿子吗?你家世代受到魏国的恩惠,怎能想把国家转送他人?如果洛中发生危难,我愿为国家而死。”贾充默然无语。回来之后,贾充对司马昭说:“诸葛诞再次到扬州后,深得士众之心。如今召他来,他必然不来,还会反叛,但早反叛祸害不大;如果不召他来,那么晚反叛祸害就大了,因此不如召他来。”司马昭采纳了这个意见。甲子(二十四日),诏令任命诸葛诞为司空,并召他往赴京师。诸葛诞得到诏书,更加恐惧,怀疑是扬州刺史乐离间自己,于是就杀掉乐,聚集了在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的十余万官兵和扬州地区新招募的身强力壮的兵士四五万人,又聚集了足够食用一年的粮食,作了闭门自守的长期准备。又派遣长史吴纲带着他的小儿子诸葛靓到吴国,向吴王称臣请求救援,并请求再让部下将士的子弟当做人质。
[4]吴滕胤、吕据之妻,皆夏口督孙壹之妹也。六月,孙使镇南将军朱异自虎林将兵袭壹。异至武昌,壹将部曲来奔。乙巳,诏拜壹车骑将军、交州牧,封吴侯,开府辟召,仪同三司,衮冕赤舄,事从丰厚。
[4]吴国滕胤和吕据之妻,都是夏口督孙壹的妹妹。六月,孙派镇南将军朱异从虎林领兵去袭击孙壹。朱异到武昌时,孙壹率领部曲前来投奔。乙巳(初六),朝廷下诏任命孙壹为车骑将军、交州牧,封为吴侯,开建府署征召僚属,仪同三司,又赐给帝王服用的全套服饰,各种事情都给予丰厚待遇。
[5]司马昭奉帝及太后讨诸葛诞。
[5]司马昭侍奉魏帝和太后共同去讨伐诸葛诞。
吴纲至吴,吴人大喜,使将军全怿、全端、唐咨、王祚将三万众,与文钦同救诞;以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封寿春侯。怿,琮之子;端,其从子也。
吴纲到了吴国,吴人大喜,派将军全怿、全端、唐咨、王祚等人领兵三万人,与文钦一起去救援诸葛诞;任命诸葛诞为左都护,持符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并封为寿春侯。全怿是全琮之子,全端是全琮之侄。
六月,甲子,车驾次项,司马昭督诸军二十六万进屯丘头,以镇南将军王基行镇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与安东将军陈骞等围寿春。基始至,围城未合,文钦、全怿等从城东北,因山乘险,得将其众突入城。昭敕基敛军坚壁。基累求进讨,会吴朱异率三万人进屯安丰,为文钦外势,诏基引诸军转据北山。基谓诸将曰:“今围垒转固,兵马向集,但当精修守备以待越逸,而更移兵守险,使得放纵,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遂守便宜,上疏曰:“今与贼家对敌,当不动如山,若迁移依险,人心摇荡,于势大损。诸军并据深沟高垒,众心皆定,不可倾动,此御兵之要也。”书奏,报听。于是基等四面合围,表里再重,堑垒甚峻。文钦等数出犯围,逆击,走之。司马昭又使奋武将军监青州诸军事石苞督兖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简锐卒为游军,以备外寇。泰击破朱异与阳渊,异走,泰追之,杀伤二千人。
六月,甲子(二十五日),魏帝车驾到达项县,司马昭率诸军二十六万人进驻丘头。让镇南将军王基为行镇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并与安东将军陈骞等人围攻寿春。王基刚到寿春,包围圈还未形成时,文钦、全怿等人从城东北凭借险要的山势,才得以率领军队突入城中。司马昭命令王基聚拢军队坚守壁垒不与敌人交战。王基屡次要求进攻,恰好吴国的朱异率领三万人进驻安丰,成为文钦的外部接应势力,诏令王基率领诸军转移占据北山。王基对诸将说:“如今包围的营垒已经坚固了,兵马也近于集中,此时只应精心整治守备力量以等待敌人突围逃跑,但是却命令我们转移兵力把守险要之地,使城内敌人得以放纵,如果这样做,即使有聪明之人,也不能很好地处理以后的战事!”于是就坚持有利的做法继续包围寿春,同时又上疏说:“如今与敌人对峙,我们就像山那样岿然不动,如果转移部队依据险要,人心就会动荡不安,对于形势有很大损害。各军都已据守深沟高垒的营盘,众心都已稳定,不可再加以动摇,这是治军的要领。”上奏章之后,回报说同意王基的意见。于是王基等人四面合围,形成里外两层包围圈,深沟高垒的防御工事非常坚固。文钦等人多次出城企图突破包围,都受到迎面还击而逃回。司马昭又派奋武将军监青州诸军事石苞统领兖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的轻装精锐士卒作为游动军队,以防备外面的敌兵。州泰在阳渊击败了朱异,朱异逃走,州泰在后面追赶,杀伤了敌兵二千人。
秋,七月,吴大将军大发兵出屯镬里,复遣朱异帅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人前解寿春之围。异留辎重于都陆,进屯黎浆,石苞、州泰又击破之。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袭都陆,尽焚异资粮,异将余兵食葛叶,走归孙;使异更死战,异以士卒乏食,不从命。怒,九月,己巳,斩异于镬里。辛未,引兵还建业。既不能拔出诸葛诞,而丧败士众,自戮名将,由是吴人莫不怨之。
秋季,七月,吴国大将军孙出动众多兵力驻扎在镬里,又派朱异率将军丁奉、黎斐等五人前去解寿春之围。朱异把辎重粮草留在都陆,进驻黎浆,石苞、州泰又击败了他。太山太守胡烈率奇兵五千人偷袭了都陆,全部焚毁了朱异的物资粮草,朱异率领剩余兵力吃着葛叶,逃归孙处;孙让朱异再次拼死出战,朱异以士卒缺乏粮食为由,不服从孙的命令。孙大怒,九月,己巳(初一),孙在镬里杀了朱异。辛未(初三),领兵回到建业。孙既不能救出诸葛诞,而且又伤亡了大量士卒,还杀戮自己的名将,因此吴人没有不怨恨他的。
司马昭曰:“异不得至寿春,而吴人杀之,非其罪也,欲以谢寿春而坚诞意,使其犹望救耳。今当坚围,备其越逸,而多方以误之。”乃纵反间,扬言“吴救方至,大军乏食,分遣羸疾就谷淮北,势不能从。”诞等益宽恣食,俄而城中乏粮,外救不至。将军蒋班、焦彝,皆诞腹心谋主也,言于诞曰:“朱异等以大众来而不能进,孙杀异而归江东,外以发兵为名,内实坐须成败。今宜及从心尚固,士卒思用,并力决死,攻其一面,虽不能尽克,犹有可全者,空坐守死,无为也。”文钦曰:“公今举十余万之众归命于吴,而钦与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兄子弟在江表,就孙不欲来,主上及其亲戚岂肯听乎!且中国无岁无事,军民并疲,今守我一年,内变将起,奈何舍此,欲乘危徼幸乎!”班、彝固劝之,钦怒。诞欲杀班、彝,二人惧,十一月,弃诞逾城来降。全怿兄子辉、仪在建业,与其家内争讼,携其母将部曲数十家来奔。于是怿与兄子靖及全端弟翩、缉皆将兵在寿春城中,司马昭用黄门侍郎钟会策,密为辉、仪作书,使辉、仪所亲信赍入城告怿等,说“吴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家,故逃来归命。”十二月,怿等帅其众数千人开门出降,城中震惧,不知所为。诏拜怿平东将军,封临汀侯,端等封拜各有差。
司马昭说:“朱异不能到达寿春,不是他的罪过,但吴人却杀了他,这是想以此来安抚寿春的将士而坚定诸葛诞守城的意志,让他仍然盼望着救兵。如今应加强包围,防备他们突围逃跑,而且要想方设法使他们判断失误。”于是到处放风行反间之计,扬言说:“吴国救兵就要到了,魏国的大军缺乏粮食,要分散派遣病弱的士卒到淮北去吃那里的粮食,看形势围攻不会太久了。”诸葛诞等人更加放宽心任意吃粮,没过多久城中粮食告乏,而外边的救兵仍然未到。将军蒋班、焦彝,都是诸葛诞的心腹主谋之人,此时对诸葛诞说:“朱异等人率众多兵力前来而不能进城,孙杀掉朱异而回到江东,表面上是以发救兵为名,内里实际上是要坐等成败。如今应趁众人之心还能稳定,士卒愿意效力,集中力量拼死命攻其一面,尽管不能获全胜,仍有可能保全部队实力,如果空坐这里死守,是没有出路的。”文钦说:“您如今率领十余万士卒来归附于吴国,而我与全端等人都与您共同居于死地,我们的父兄子弟都在江南,即使孙不想来,而主上及其亲戚又怎么肯听他的呢?而且魏国没有一年是没事的,军民都很疲惫,如今他们围守我们一年,内变就将兴起,为什么我们要舍弃这里而想冒着危险侥幸一战呢?蒋班、焦彝仍坚持劝他,文钦十分恼怒。诸葛诞要杀掉蒋班、焦彝,二人非常害怕,十一月,他们背弃诸葛诞越过城墙来投降。全怿哥哥的儿子全辉、全仪在建业,与家内之人发生争执,就带着母亲率领部曲数十家来投奔魏国。此时全怿与其兄之子全靖以及全端之弟全翩、全缉都领兵在寿春城中,司马昭采用黄门侍郎钟会的计策,秘密地替全辉、全仪写了书信,并让全辉、全仪的亲信之人送入城中告诉全怿等人,说:“吴国朝廷恼怒全怿等人不能击败包围寿春的敌兵,而想要杀尽诸将的家属,因此跑出来归顺魏国。”十二月,全怿等人率领手下兵将数千人开城门出来投降,城中的人十分震恐,不知怎么办好。诏令任命全怿为平东将军,封临湘侯,全端等人的拜官封职各有差等。
[6]汉姜维闻魏分关中兵以赴淮南,欲乘虚向秦川,率数万人出骆谷,至沈岭。时长城积谷甚多,而守兵少,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司马望及安西将军邓艾进兵据之,以拒维。维壁于芒水,数挑战,望、艾不应。
[6]蜀汉的姜维听说魏国分出关中的兵力去支援淮南,想乘虚攻向秦川,于是就率领数万人出骆谷,到达沈岭。当时长城一带积存的粮食很多,而守兵很少,征西将军都督雍州、凉州诸军事司马望和安西将军邓艾就进兵占据了那里,以抵挡姜维。姜维筑营垒于芒水一带,多次出来挑战,而司马望、邓艾不应战。
是时,维数出兵,蜀人悉苦,中散大夫谯周作《仇国论》以讽之曰:“或问往古能以弱胜强者,其术如何?曰:吾闻之,处大无患者常多慢,处小有忧者常思善;多慢则生乱,思善则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养民,以少取多,句践恤众,以弱毙强,此其术也。或曰:曩者,项强汉弱,相与战争,项羽与汉约分鸿沟,各归息民,张良以为民志已定,则难动也,率兵追羽,终毙项氏。岂必由文王之事乎?曰:当商、周之际,王侯世尊,君臣久固,民习所专;深根者难拔,据固者难迁。当此之时,虽汉祖安能杖剑鞭马而取天下乎!及秦罢侯置守之后,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或岁易主,或月易公,鸟惊兽骇,莫知所从,于是豪强并争,虎裂狼分,疾博者获多,迟后者见吞。今我与彼皆传国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时,实有六国并据之势,故可为文王,难为汉祖。夫民之疲劳,则骚扰之兆生,上慢下暴,则瓦解之形起。谚曰:‘射幸数跌,不如审发。’是故智者不为小利移目,不为意似改步,时可而后动,数合而后举,故汤、武之师不再战而克,诚重民劳而度时审也。如遂极武黩征,土崩势生,不幸遇难,虽有智者将不能谋之矣。”
当时,姜维屡次出兵征战,蜀人愁苦不堪,中散大夫谯周作《仇国论》以讽谏说:“有人问古代能以弱胜强者,他们的方法如何?曰:我听说,处于大国地位而无祸患者常常多有轻慢,处于小国地位而有忧虑者常常想着向善;怠轻之事多就会出现内乱,想着向善就能使国家安定,这是普遍的道理。因此周文王善于养民,就能以少取多;句践能够抚恤众人,就能以弱胜强,这是他们的方法。有人说:以前,项羽强而汉高祖弱,互相交战,后来项羽与汉高祖约定中分天下以鸿沟为界,各归本土生息养民,张良认为民心一旦安定,就难以再发动,于是率兵追击项羽,终于消灭了他。难道一定要像文王那样行事吗?回答说:在商、周之际,王侯世代尊贵,君臣之分久已稳固,人民已习惯于专心事其君上;深深扎根的东西难以拔除,依托稳固的东西难以迁移。在那个时代,即使是汉高祖又怎能靠持剑策马而夺取天下呢?到秦朝废弃分封侯国设置郡守之后,百姓被秦朝的苦役搞得疲惫不堪,天下已经土崩瓦解,或者每年换个君主,或者每月换个主公,如同鸟兽般惊恐不安,不知所从,于是豪强们并力争夺天下,如狼似虎地撕裂分割,迅速搏杀者所获就多,行动迟缓者就被吞并。如今我们与古代都是经历改朝换代而流传的国家,既不是秦朝末年天下鼎沸纷争的时代,实际上却有六国并立称雄的形势,因此可以行文王之事,难以有汉高祖的作为。百姓的疲劳就是产生骚动不安的前兆;在上位的骄慢而在下位残暴,就会出现土崩瓦解的形势。谚语说:‘射箭如果屡次不中,不如慎重瞄准之后再发射。’因此有智谋的人不为蝇头小利而动心,不为似是而非的情况改变常态,时机成熟以后再行动,形势适宜以后再举兵,所以商汤、周武的军队不用再次战斗就能取胜,实在是因为重视人民的劳苦状况而能审时度势。如果竟然竭尽武力滥用征伐,出现了土崩瓦解的形势,又不幸遭遇危难,那么即使有有智谋的人也将不会有挽回局势的谋略了。”
三年(戊寅、258)
三年(戊寅,公元258年)
[1]春,正月,文钦谓诸葛诞曰:“蒋班、焦彝谓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怿又率众逆降,此敌无备之时也,可以战矣。”诞及唐咨等皆以为然,遂大为攻具,昼夜五六日攻南围,欲决围而出。围上诸军临高发石车火箭,逆烧破其攻具,矢石雨下,死伤蔽地,血流盈堑,复还城。城内食转竭,出降者数万口。钦欲尽出北方人省食,与吴人坚守,诞不听,由是争恨。钦素与诞有隙,徒以计合,事急愈相疑。钦见诞计事,诞遂杀钦。钦子鸯、虎将兵在小城中,闻钦死,勒兵赴之,众不为用,遂单走逾城出,自归于司马昭。军吏请诛之,昭曰:“钦之罪不容诛,其子固应就戮;然鸯、虎以穷归命,且城未拔,杀之是坚其心也。”乃赦鸯、虎,使将数百骑巡城,呼曰:“文钦之子犹不见杀,其余何惧!”又表鸯、虎皆为将军,赐爵关内侯。城内皆喜,且日益饥困。司马昭身自临围,见城上持弓者不发,曰:“可攻矣!”乃四面进军,同时鼓噪登城。二月,乙酉,克之。诞窘急,单马将其麾下突小城欲出,司马胡奋部兵击斩之,夷其三族。诞麾下数百人,皆拱手为列,不降,每斩一人,辄降之,卒不变,以至于尽。吴将于诠曰:“大丈夫受命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于敌,吾弗取也。”乃免胄冒陈而死。唐咨、王祚等皆降。吴兵万众,器仗山积。
[1]春季,正月,文钦对诸葛诞说:“蒋班、焦彝认为我们不能出城而走,全端、全怿又已率众投降,这正是敌人没有防备的时机,可以出城一战了。”诸葛诞和唐咨等人都认为很对,于是就大力准备进攻的器具,连续五六个昼夜进攻南面的包围,想要突破重围而出。包围圈上的魏国诸军站在高处发射石车火箭,迎面烧破敌方的进攻器具,箭石像雨一样泻下,死伤者遍地,流血充满堑沟,诸葛诞等又被迫返回城中。城内的粮食越来越少,出城投降者有数万人之多。文钦想让北方人都出城投降以节省粮食,留下他与吴国人一起坚守,但诸葛诞不同意,从此两人之间互相怨恨。文钦平时就与诸葛诞有矛盾,只是因为反对司马昭的想法相同而结合,事态紧急了就愈加互相猜疑。文钦进见诸葛诞商量事情,诸葛诞就杀掉了文钦。文钦之子文鸯、文虎领兵在小城中,听到文钦的死讯,就想带兵去为父报仇,但众人不为他们效命,二人随即独自越过城墙逃出来,投降了司马昭。军吏请求杀了他们,司马昭说:“文钦罪不容诛,他的儿子本来也应该杀掉;但文鸯、文虎因走投无路而归顺,而且城还没攻破,杀了他们就更坚定了城内敌兵的死守之心。”于是赦免了文鸯、文虎,让他们率数百骑兵巡城高呼:“文钦之子尚且不被杀,其余之人有什么可害怕!”又让文鸯、文虎都担任将军,并赐爵关内侯。城内之人闻讯都很高兴,而且人们也日益饥饿困乏。司马昭亲自来到包围圈,见城上持弓者不发箭,就说:“可以进攻了。”于是下令四面进军,同时鼓噪呐喊登上城墙,二月,乙酉(二十日),攻克寿春城。诸葛诞情急窘迫,单枪匹马率领麾下突击小城想要闯出城,司马胡奋手下的兵士把他杀死,又诛杀其三族。诸葛诞麾下的数百人,都拱手排成队列,却不投降,每杀一人,就问其余的人降不降,而他们的态度终究不变,以至于最后全部杀尽。吴将于诠说:“大丈夫受命于君主,带兵来救人,既不能取胜,又要被敌人俘虏,我决不如此。”于是就脱掉盔甲突入敌人兵阵而战死。唐咨、王祚等人都投降了。俘虏的吴国兵卒有一万多人,缴获的兵器堆得像山一样。
司马昭初围寿春,王基、石苞等皆欲急攻之,昭以为“寿春城固而众多,攻之必力屈;若有外寇,表里受敌,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天其或者使同就戮,吾当以全策縻之。但坚害三面,若吴贼陆道而来,军粮必少;吾以游兵轻骑绝其转输,可不战而破也。吴贼破,钦等必成禽矣!”乃命诸军按甲而守之,卒不烦攻而破。议者又以为“淮南仍为叛逆,吴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纵,宜悉坑之。”昭曰:“古之用兵,全国为上,戮其元恶而已。吴兵就得亡还,适可以示中国之大度耳。”一无所杀,分布三河近郡以安处之。拜唐咨安远将军,其余裨将,咸假位号,众皆悦服。其淮南将士吏民为诞所胁略者,皆赦之。听文鸯兄弟收敛父丧,给其车牛,致葬旧墓。
司马昭当初包围寿春之时,王基、石苞等人都想加紧攻城,司马昭认为:“寿春城墙坚固而兵力众多,攻城必然损失兵力,如果再有外部敌人来犯,就要表里受敌,这是危险的做法。现在三个叛将相聚在孤城之中,天意或许会让他们同时被杀,我当以完备的计策把他们围困在城中。我们只坚守三面,如果吴兵从陆地而来,军粮必少,我们就用游动的轻骑兵断绝他们的运粮道路,这样可以不战而打败敌人。吴兵失败,文钦等人必成笼中之鸟了。”于是命令诸军停止进攻坚守不动,终于不用频频进攻而破城取胜。议论者又认为:“淮南地区仍为叛逆之徒所占据,这些吴兵的家室都在江南,不可放他们回去,应该把他们全活埋。”司马昭说:“古人用兵,以保全对方的国家为上策,只杀其首恶而已。吴兵得以逃回去,正好可以显示我国的宽宏大度。”结果一个不杀,把俘虏分布在三河地区接近京师的地方加以安置。又授予唐咨安远将军之职,其余的副将,也都给了他们相应的地位和封号,众人都心悦诚服。那些淮南将士吏民被诸葛诞所胁迫掠虏而来的,也都赦免放回。听任文鸯兄弟收敛其父之尸,并给他们车与牛,拉到旧墓安葬。
昭遗王基书曰:“初议者云云,求移者甚众,时未临履,亦谓宜然。将军深算利害,独秉固志,上违诏命,下拒众议,终至制敌禽贼,虽古人所述,不是过也。”昭欲遣诸军轻兵深入,招迎唐咨等子弟,因衅有灭吴之势。王基谏曰:“昔诸葛恪乘东关之胜,竭江表之兵以围新城,城既不拔,而众死者大半。姜维因洮西之利,轻兵深入,粮饷不继,军覆上。夫大捷之后,上下轻敌,轻敌则虑难不深。今贼新败于外,又内患未弭,是其修备设虑之时也。且兵出逾年,人有归志,今俘馘十万,罪人斯得,自历代征伐,未有全兵独克如今之盛者也。武皇帝克袁绍于官渡,自以所获已多,不复追奔,惧挫威也。”昭乃止。以基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进封东武侯。
司马昭给王基写信说:“当初议论众说纷纭,要求转移到北山的人很多,当时我没有亲临营垒实地勘察,也认为应该转移。将军深入地考虑利害得失,独自坚持固定的意志,上边违背朝廷诏命,下面拒绝众人之议,终于制服敌人擒获贼兵,即使是古人所说那些忠臣良将,也不能超过你。”司马昭想派遣诸军轻兵深入,招抚迎接唐咨等人的子弟,利用敌人的内部裂痕造成消灭吴国的形势。王基进谏说:“以前诸葛恪乘着东关获胜之机,竭尽江南的兵力以围攻新城,城既没有攻克,而兵士也死了大半。姜维凭借洮西的便利条件,轻兵深入,结果粮饷不继,军队在上遭到覆没。在取得大胜之后,上下之人就会轻敌,轻敌则考虑困难的一面就不深。如今敌人在外部刚刚失败,内部忧患又没有弭合,这正是他们加紧防备设计御敌的时候。而且我们的兵士外出已经一年多了,人人都有归家之心,如今我们歼灭敌兵十万,擒获罪人,自历代征伐以来,还没有既保全兵力又获得全面胜利的战役能象这次这样盛大的。武皇帝在官渡战胜袁绍,自认为所获已很多,就不再追杀,这是惧怕挫伤自己的威势。”于是司马昭就停止了这次行动。任命王基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并晋封他为东武侯。
习凿齿曰:君子谓司马大将军于是役也,可谓能以德攻矣。夫建业者异道,各有所尚而不能兼并也。故穷武之雄,毙于不仁;存义之国,丧于懦退。今一征而禽三叛,大虏吴众,席卷淮浦,浮馘十万,可谓壮矣。而未及安坐,赏王基之功;种惠吴人,结异类之情;宠鸯葬钦,忘畴昔之隙;不咎诞众,使扬土怀愧。功高而人乐其成,业广而敌怀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是道也,天下其孰能当之哉!
习凿齿曰:君子认为,司马大将军在这次战役中,可说是能以仁德进攻了。建功立业者采用的方法不同,各有所崇尚却不能同时兼顾。因此穷兵黩武的雄杰,就会死于不仁;心存礼义之国,就会丧于懦弱退让。如今一次征战而擒获三个叛逆,俘虏众多吴国兵士,全部占据了淮浦地区,歼敌十万,可以说是宏伟了。但还没等坐安稳,就奖赏王基的功劳;在吴人中播种恩惠,拢络异国之人的感情;恩宠文鸯,安葬文钦,不记往日的怨恨;不责怪诸葛诞手下的兵将,使扬州的人们心怀惭愧。功高盖世而人们乐于看到他的成功,业绩广大而敌人也怀念他的恩德。武功的光芒既已流布天下,文德的计划又非常广博,把这种道义推而广之,天下还有谁能够抵挡呢?
[2]司马昭之克寿春,钟会谋画居多;昭亲待日隆,委以腹心之任,时人比之子房。
[2]司马昭攻克寿春,钟会出谋划策很多;因此,司马昭对他日益亲近重视,委任他办理机密要事,当时人把他比之为汉代的张良。
[3]汉姜维闻诸葛诞死,复还成都,复拜大将军。
[3]蜀汉的姜维听到诸葛诞已死,又返回成都,重新担任大将军之职。
[4]夏,五月,诏以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食邑八郡,加九锡;昭前后九让,乃止。
[4]夏季,五月,诏令任命司马昭为相国,封为晋公,食邑八个郡,加赐九锡;司马昭先后推辞了九次,才收回成命。
[5]秋,七月,吴主封故齐王奋为章安侯。
[5]秋季,七月,吴王封以前的齐王孙奋为章安侯。
[6]八月,以骠骑将军王昶为司空。
[6]八月,任命骠骑将军王昶为司空。
[7]诏以关内侯王祥为三老,郑小同为五更,帝率群臣诣太学,行养老乞言之礼。小同,玄之孙也。
[7]诏令以关内侯王祥为三老,郑小同为五更,魏帝率领群臣到太学去,行养老乞求善言的礼仪。郑小同是郑玄之孙。
[8]吴孙以吴主亲览政事,多所难问,甚惧;返自镬里,遂称疾不朝,使弟威远将军据入仓龙门宿卫,武卫将军恩、偏将军干、长水校尉分屯诸营,欲以自固。吴主恶之,乃推朱公主死意,全公主惧曰:“我实不知,皆朱据二子熊、损所白。”是时熊为虎林督,损为外部督,吴主皆杀之。损妻,即孙峻妹也。谏,不从,由是益惧。
[8]吴国孙因吴王亲自管理政事,对他又多次质问,就非常害怕;从镬里返回之后,就称病不上朝,又让他的弟弟威远将军孙据进入苍龙门担任宿卫,武卫将军孙恩、偏将军孙、长水校尉孙,分别驻守各军营,想用以自保。吴王非常厌恶他,于是就追问朱公主被杀的情况,全公主害怕地说:“我实在不知情,都是朱据的两个儿子朱熊、朱损所说的。”当时朱熊担任虎林督,朱损担任外部督,吴王把他们都杀了。朱损之妻,就是孙峻的妹妹。孙劝谏,吴王不从,从此孙更加恐惧。
吴主阴与全公主及将军刘丞谋诛。全后父尚为太常、卫将军,吴主谓尚子黄门侍郎纪曰:“孙专势,轻小于孤。孤前敕之使速上岸,为唐咨等作援,而留湖中不上岸一步;又委罪于朱异,擅杀功臣,不先表闻;筑第桥南,不复朝见。此为自在,无所复畏,不可久忍,今规取之。卿父作中军都督,使密严整士马,孤当自出临桥,率宿卫虎骑、左右无难一时围之,作版诏敕所领皆解散,不得举手。正尔,自当得之;卿去,但当使密耳!卿宣诏卿父,勿令卿母知之;女人既不晓大事,且同堂姊,邂逅漏泄,误孤非小也!”纪承诏以告尚。尚无远虑,以语纪母,母使人密语。
吴王暗地里与全公主和将军刘丞谋划杀掉孙。全后的父亲全尚任太常、卫将军,吴王对全尚之子黄门侍郎全纪说:“孙专擅权势,轻视小看我。我以前命令他迅速上岸,为唐咨等人作后援,但他却留在湖中不上岸一步;他又把罪责推卸给朱异,擅自杀掉有功之臣,也不事先上表奏明;他还在朱雀桥南建筑府第,不再上朝进见。在家自由自在,无所忌惮,不知还有君上,这种情况不能长久忍耐,我如今要图谋取缔他。你的父亲担任中军都督,让他秘密地整顿兵马,我当亲自出宫登临桥上,率领宿卫虎骑、左右无难突然包围孙府第,再作版诏命令孙统领的兵士都解散,不得反抗。如果一切事情都按我所说的去做,必然能够成功;你出去,必须秘密行事!向你的父亲宣明诏令,千万不要让你母亲知道;女人既不明晓大事,而且她又是孙的姐姐,如果见到孙泄漏出去,就会误我大事!”全纪接受诏令告诉了全尚。但全尚没有认真考虑,就把此事告诉了全纪的母亲,她又派人秘密地告诉了孙。
九月,戊午,夜以兵袭尚,执之,遣弟恩杀刘承于苍龙门外,比明,遂围宫。吴主大怒,上马带执弓欲出,曰:“孤大皇帝适子,在位已五年,谁敢不从者!”侍中近臣及乳母共牵攀止之,不得出,叹咤不食,骂全后曰:“尔父愦愦,败我大事!”又遣呼纪,纪曰:“臣父奉诏不谨,负上,无面目复见。”因自杀。使光禄勋孟宗告太庙,废吴主为会稽王。召群臣议曰:“少帝荒病昏乱,不可以处大位,承宗庙,已告先帝废之。诸君若有不同者,下异议。”皆震怖,曰:“唯将军令!”遣中书郎李崇夺吴主玺绶,以吴主罪班告远近。尚书桓彝不肯署名,怒,杀之。典军施正劝迎立琅邪王休,从之。己未,使宗正楷与中书郎董朝迎琅邪王于会稽。遣将军孙耽送会稽王亮之国,亮时年十六。徙全尚于零陵,寻追杀之;迁全公主于豫章。九月,戊午(二十六日),孙深夜派兵袭击全尚,把他扣押起来,又派其弟孙恩在苍龙门外杀掉刘承,等到天将明时,就包围了王宫。吴王勃然大怒,骑上马带了弓箭就要出宫,说道:“我是大皇帝的嫡子,在位已经五年,谁敢不服从我!”侍中近臣以及乳母等人一起连牵带扯地制止他,未能出宫。吴王叹气发怒不吃饭,又大骂全后说:“你的父亲昏愦无能,坏了我的大事!”又派人去叫全纪,全纪说:“我父亲奉行诏命不谨慎,辜负了皇上,我没有脸面再见皇上了。”然后就自杀而死。孙让光禄勋孟宗祭告太庙,把吴王废为会稽王。又召来群臣议论说:“少帝耽于享乐多病昏乱,不可以处于天子之位,继承宗庙统绪,已经祭告先帝把他废了,诸君若有不同意者,请提出异议。”众人都很震惊恐怖,说道:“愿服从将军的命令!”孙派中书郎李崇夺来吴王的玺绶,把吴王的罪状布告远近各地。尚书桓彝不肯签署名字,孙大怒,杀掉了他。典军施正劝孙把琅邪王孙休迎来立为天子,孙同意了。己未(二十七日),孙派宗正孙楷与中书郎董朝到会稽迎接琅邪王。派遣将军孙耽送会稽王孙亮到他的封国,孙亮这年十六岁。把全尚迁徙到零陵,随即又去追杀了他,把全公主迁到豫章。
冬,十月,戊午,琅邪王行至曲阿,有老公遮王叩头曰:“事久变生,天下喁喁。”是日,进及布塞亭。孙以琅邪王未至,欲入居宫中,召百官会议,皆惶怖失色,徒唯唯而已。选曹郎虞汜曰:“明公为国伊、周,处将相之任,擅废立之威,将上安宗庙,下惠百姓,大小踊跃,自以伊、霍复见。今迎王未至而欲入宫,如是,群下摇荡,众听疑惑,非所以永终忠孝,扬名后世也。”不怿而止。汜,翻之子也。
冬季,十月,戊午(疑误),琅邪王走到曲阿,有位老人拦住他叩头说:“事久生变,天下人都在仰望于陛下。”这一天,行进到布塞亭。孙因琅邪王没到,想要进入宫中居住,召集百官商议,众人都惊惶失色,只唯唯地应着而不置可否。选曹郎虞汜说:“您是国家的伊尹、周公,担当将相的重任,执掌废立的大权,必将上安定宗庙社稷,下施恩惠于百姓,上下大小之人一片欢呼跳跃,认为您是伊尹、霍光再现于世。现在琅邪王还未迎来而您却想入宫居住,如果这样,那么群臣百姓就会动荡不安,众人的心里就会产生疑惑,这不是永远发扬忠孝、扬名于后世的做法。”孙很不高兴地放弃入宫居住的作法。虞汜是虞翻之子。
命弟恩行丞相事,率百僚以乘舆法驾迎琅邪王于永昌亭。孙恩奉上玺符,王三让,乃受。群臣以次奉引,王就乘舆,百官陪位。以兵千人迎于半野,拜于道侧;王下车答拜。即日,御正殿,大赦,改元永安。孙称“草莽臣”,指阙上书,上印绶、节钺,求避贤路。吴主引见慰谕,下诏以为丞相、荆州牧,增邑五县;以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中军督,封县侯。孙据、干、皆拜将军,封侯。又以长水校尉张布为辅义将军,封永康侯。
孙让其弟孙恩执行丞相的职事,率领百官用皇帝乘坐的车到永昌亭去迎接琅邪王,修筑行宫,用军队的帐篷临时搭起便殿,设置了御座。己卯(十八日),琅邪王到达便殿,止于东厢。孙恩奉上御玺,琅邪王辞让三次才接受。群臣按照次序在前导引车驾,琅邪王上了乘舆,百官在旁陪伴。孙率兵千人到郊外迎接,拜于道旁;琅邪王下车答拜。当天,驾临正殿,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永安。孙自称“草莽臣”,在殿前上书,交上印绶、节钺,请求避让进贤之路。吴王引见他并以好言慰解,又下诏任命孙为丞相、荆州牧,增加封邑五个县;任命孙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中军督,封为县侯。孙据、孙、孙也都授予将军之职,进封侯爵。又任命长水校尉张布为辅义将军,封为永康侯。
先是,丹阳太守李衡数以事侵琅邪王,其妻习氏谏之,衡不听。琅邪王上书乞徙他郡,诏徙会稽。及琅邪王即位,李衡忧惧,谓妻曰:“不用卿言,以至于此。吾欲奔魏,何如?”妻曰:“不可。君本庶民耳,先帝相拔过重,既数作无礼,而复逆自猜嫌,逃叛求活,以此北归,何面目见中国人乎!琅邪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显于天下,终不以私嫌杀君明矣。可自囚诣狱,表列前失,显求受罪。如此,乃当逆见优饶,非但直活而已。”衡从之。吴主诏曰:“丹阳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败。夫射钩、斩祛,在君为君,其遣衡还郡,勿令自疑。”又加威远将军,授以戟。
早先,丹阳太守李衡多次因事侵扰琅邪王,他的妻子习氏劝止他,他也不听。后来琅邪王上书请求迁居其他郡,诏命让他迁到会稽。等到琅邪王即位为天子,李衡十分恐惧,就对他妻子说:“没听你的话,结果弄到这个地步。我想去投奔魏国,怎么样?”其妻说:“不行。你本是一个庶民百姓,先帝把你破格提拔,现在你既已多次对琅邪王无礼,而又在心里胡乱猜疑,还想逃亡背主乞求活命,以你这样的情况跑到北方,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中原之人呢?”李衡说:“那我应该怎么办?”其妻说:“琅邪王平时就好善而追求声名,现在他正想使自己显扬于天下,终究不会因私人怨恨而杀你,这是很明白的。你可以到牢狱把自己囚禁起来,上表陈述以前的过失,公开地要求接受处罚。这样,就会反而受到更优厚的待遇,岂只是仅仅保住性命而已。”李衡照她的话做了。吴王下诏说:“丹阳太守李衡,因往事的一些嫌隙,自我拘禁到刑狱之中。春秋时管仲箭射齐桓公带钩,寺人披砍断晋文公的衣袖,但齐桓、晋文当了君主就行君主之事而不计前嫌,我也会如此。送李衡回郡,让他不要自我生疑。”同时授李衡威远将军之职,又赠以显示官阶品级的戟。
己丑,吴主封故南阳王和子为乌程侯。
己丑(二十八日),吴王封已故南阳王孙和之子孙为乌程侯。
群臣奏立皇后、太子,吴主曰:“朕以寡德,奉承洪业,事日浅,恩泽未敷,后妃之号,嗣子之位,非所急也。有司固请,吴主不许。
群臣奏请立皇太后、太子,吴王说:“我以微薄之德继承了祖宗的大业,即位时间很短,也没有广施恩泽,所以后妃名号、太子地位的确立,不是当务之急。”有关部门仍坚持要求,但吴王不准。
孙奉牛酒诣吴主,吴主不受,赍诣左将军张布;酒酣,出怨言曰:“初废少主时,多劝吾自为之者;吾以陛下贤明,故迎之。帝非我不立,今上礼见拒,是与凡臣无异,当复改图耳。”布以告吴主,吴主衔之,恐其有变,数加赏赐。戊戌,吴主诏曰:“大将军掌中外诸军事事统烦多,其加卫将军、御史大夫恩侍中,与大将军分省诸事。”或有告怀怨侮上,欲图反者,吴主执以付,杀之,由是益惧,因孟宗求出屯武昌,吴主许之。尽敕所督中营精兵万余人,皆令装载;又取武库兵器,吴主咸令给与。求中书两郎典知荆州诸军事,主者奏中书不应外出,吴主特听之。其所请求,一无违者。
孙带着牛和酒去拜见吴王,但吴王不收,只好送到左将军张布家里;酒意正浓的时候,孙口出怨言说:“当初废掉少主之时,很多人劝我自立为君;我认为陛下贤明,因此把他迎来。没有我他当不了皇帝,但我今天给他送礼却遭到拒绝,这是对我与一般大臣没有区别,我当再另立别人为君。”张布把这些话告诉了吴王,吴王怀恨在心,恐怕他发动变乱,所以多次加以赏赐。戊戌(疑误),吴王下诏说:“大将军掌管中外诸军事,事务繁多,今加卫将军、御史大夫孙恩侍中之职,与大将军一起分担各种事务。”有人报告孙心怀怨恨侮辱主上,想图谋造反,吴王就把那人抓起来交给孙,孙把那人杀了,但从此心里更加害怕,通过孟宗向吴王要求外出驻扎在武昌,吴王答应了。孙命令他所统领的中军精兵万余人,都让他们上船,又取走了武库中的兵器,吴王都下令给他。孙又要求让中书两郎一同去管理荆州诸军事,主管者奏明中书不应外出,但吴王也特许孙带走中书。孙所要求的事没有一件不同意的。
将军魏邈说吴主曰:“居外,必有变。”武卫士施朔又告谋反。吴主将讨,密问辅义将军张布,布曰:“左将军丁奉,虽不能吏书,而计略过人,能断大事。”吴主召奉告之,且问以计画,奉曰:“丞相兄弟支党甚盛,恐人心不同,不可卒制;可因腊会有陛兵以诛之。”吴主从之。
将军魏邈对吴王说:“孙居住在外,必然会有变乱。”武卫士施朔也报告说孙要谋反。吴王将要讨伐孙,就秘密地向辅义将军张布询问计策,张布说:“左将军丁奉,虽不能撰写文书,但他计谋过人,能决断大事。”吴王召来了丁奉,讲了自己的想法,并向他询问计策,丁奉说:“丞相的兄弟党羽很多,恐怕人心不同,不能突然制服他,可以乘腊祭集会之机用宿卫之兵杀掉他。”吴王同意了。
十二月,丁卯,建业中谣言明会有变,闻之,不悦。夜,大风,发屋扬沙,益惧。戊辰,腊会,称疾不至;吴主强起之,使者十余辈,不得已,将入,众止焉。曰:“国家屡有命,不可辞。可豫整兵,令府内起火,因是可得速还。”遂入,寻而火起,求出,吴主曰:“外兵自多,不足烦丞相也。”起离席,奉、布目左右缚之。叩头曰:“愿徙交州。”吴主曰:“卿何不徙滕胤、吕据于交州乎!”复曰:“愿没为官奴。”吴主曰:“卿何不以胤、据为奴乎!”遂斩之。以首令其众曰:“诸与同谋者,皆赦之。”放仗者五千人。孙乘船欲降北,追杀之。夷三族,发孙峻棺,取其印绶,斫其木而埋之。
十二月,丁卯(初七),建业城中有谣言流传说明日腊祭要有事变,孙听到后,很不高兴。夜里,刮起了大风,吹掀了屋顶扬起漫天风沙,孙更加害怕。戊辰(初八),腊祭集会,孙称疾不去;吴王强令他来,派使者催促十余次,孙不得已,将要入宫,众人劝他别去。孙说:“国家多次下令,我不可推辞。你们可以预先整顿好兵力,在府内放一把火,以这个为借口我可以很快回来。”随即入宫,不久府内起了火,孙要求出去看看,吴王说:“外面兵力自然很多,不用麻烦丞相亲自去。”孙起身离席,丁奉、张布目示左右之人把他绑起来。孙叩头说:“我愿意迁徙到交州。”吴王说:“你为什么不把滕胤、吕据迁到交州?”孙又说:“我愿当个官家奴隶。”吴王说:“你为什么不让滕胤、吕据为奴呢?”随即就把他杀了。又拿着孙的首级对他手下的兵将说:“凡与孙同谋的人,一律赦免。”放下兵器投降者有五千人。孙乘船逃走想要投降魏国,吴王派人追杀了他。诛杀了孙的三族,又掘开孙峻的坟墓,取出他的印绶,消薄了他的棺木然后再埋上。
己巳,吴主以张布为中军督。改葬诸葛恪、滕胤、吕据等,其罹恪等事远徒者,一切召还。朝臣有乞为诸葛恪立碑者,吴主诏曰:“盛夏出军,士卒伤损,无尺寸之功,不可谓能;受托孤之任,死于竖子之手,不可谓智。”遂寝。
己巳(初九),吴王任命张布为中军督。又改葬了诸葛恪、滕胤、吕据等人,凡受诸葛恪等人之事连累而迁徙远方的人全部召回。朝廷大臣中有人请求为诸葛恪立碑,吴王下诏说:“他盛夏出军,士卒损伤严重,又没有取得任何成功,不能说是有才能;他接受托孤的重任,却死在一个小子手里,不能说是有智。”于是为他立碑的建议就作罢了。
[9]初,汉昭烈留魏延镇汉中,皆实兵诸围以御外敌,敌若来攻,使不得入。及兴势之役,王平捍拒曹爽,皆承此制。及姜维用事,建议以为“错守诸围,适可御敌,不获大利。不若使敌至,诸围皆敛兵聚谷,退就汉、乐二城,听敌入平,重关头镇守以捍之,令游军旁出以伺其虚。敌攻关不克,野无散谷,千里运粮,自然疲乏;引退之日,然后诸城并出,与游军并力搏之,此殄敌之术也。”于是汉主令督汉中胡济却住汉寿,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
[9]当初,蜀汉昭烈帝刘备留魏延镇守汉中,他在各个外围城中布满兵力以抵御入侵之敌,敌人如果来进攻,不让他们攻入。在兴势的战役中,王平勇猛地抗拒曹爽,也都承用了这种用兵之法。到姜维掌兵时,提出建议,认为“置兵驻守各个据点,只能抵御入侵之敌,不能获得大胜。不如让敌兵进入,各据点都收敛兵力积聚粮食,退守汉、乐二城,任凭敌人进入平原之地,我们镇守重要的关口以抵御敌人,再派游动军队在附近埋伏以伺察敌人的虚弱之处加以攻击。敌人攻关不能取胜,野外又没有分散的粮食,他们从千里之外运送粮食,自然会非常疲乏劳顿;乘敌人撤兵的时候,我们各城守军一起出击,与游动军队共同与敌人拼杀,这是消灭敌人的战术。”于是汉后主下令让督领汉中的胡济撤兵进驻汉寿,让监军王含镇守乐城,让护军蒋斌镇守汉城。
四年(己卯、259)
四年(己卯,公元259年)
[1]春,正月,黄龙二见宁陵井中。先是,顿丘、冠军、阳夏井中屡有龙见,群臣以为吉祥,帝曰:“龙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井,非嘉兆也。”作《潜龙》以自讽,司马昭见而恶之。
[1]春季,正月,黄龙两次出现于宁陵的井中。在此之前,顿丘、冠军、阳夏地方的井中多次有龙出现,群臣认为这是吉祥的象征,魏帝说:“龙代表了君主之德。它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多次屈居圩井中,这不是好的兆头。”于是作《潜龙》以自我讽喻,司马昭看后十分不满。
[2]夏,六月,京陵穆侯王昶卒。
[2]夏季,六月,京陵穆侯王昶去世。
[3]汉主封其子谌为北地王,询为新兴王,虔为上党王。尚书令陈祗以巧佞有宠于汉主,姜维虽位在祗上,而多率众在外,希亲朝政,权任不及祗。秋,八月,丙子,祗卒;汉主以仆射义阳董厥为尚书令,尚书诸葛瞻为仆射。
[3]汉后主封其子刘谌为北地王,刘询为新兴王,刘虔为上党王。尚书令陈祗因善于花言巧语逢迎讨好,深得汉王宠幸,姜维的地位虽在孙祗之上,但大部分时间率兵在外,很少参与朝政,所以权力不如陈祗大。秋季,八月,丙子(二十日),陈祗去世;汉后主任命仆射、义阳人董厥为尚书令,尚书诸葛瞻为仆射。
[4]冬,十一月,车骑将军孙壹为婢所杀。
[4]冬季,十一月,车骑将军孙壹被奴婢所杀。
[5]是岁,以王基为征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5]这一年,任命王基为征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
元皇帝上景元元年(庚辰、260)
魏元帝景元元年(庚辰,公元260年)
[1]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1]春季,正月朔(初一),发生日食。
[2]夏,四月,诏有司率遵前命,复进大将军昭位相国,封晋公,加九锡。
[2]夏季,四月,诏令有关官员一切遵照以前的命令,再次晋升大将军司马昭为相国,封为晋公,加赐九锡。
[3]帝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五月,己丑,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曰:“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为日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兵甲寡弱,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祸殆不测,宜见重祥。”帝乃出怀中黄素诏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保惧,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走告昭,呼经欲与俱,经不从。帝遂拔剑升辇,率殿中宿卫苍头官僮鼓噪而出。昭弟屯骑校尉遇帝于东止车门,左右呵之,众奔走。中护军贾充自外入,逆与帝战于南阙下,帝自用剑。众欲退,骑督成弟太子舍人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司马公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抽戈前刺帝,殒于车下。昭闻之,大惊,自投于地。太傅孚奔往,枕帝股而哭甚哀,曰:“杀陛下者,臣之罪也!”
[3]魏帝见自己的权力威势日渐削弱,感到不胜忿恨。五月,己丑(初七),召见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对他们说:“司马昭的野心,连路上的行人都知道。我不能坐等被废黜的耻辱,今日我将亲自与你们一起出去讨伐他。”王经说:“古时鲁昭公因不能忍受季氏的专权,讨伐失败而出走,丢掉了国家,被天下人所耻笑。如今权柄掌握在司马昭之手已经很久了,朝廷内以及四方之臣都为他效命而不顾逆顺之理,也不是一天了。而且宫中宿卫空缺,兵力十分弱小,陛下凭借什么?而您一旦这样做,不是想要除去疾病却反而使病更厉害了吗?祸患恐怕难以预测,应该重新加以详细研究。”魏帝这时就从怀中拿出黄绢绍书扔在地上说:“这样做已经决定了!纵使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何况不一定会死呢!”说完就进内宫禀告太后。王沈、王业跑出去告诉司马昭,想叫王经与他们一起去,但王经不去。魏帝随即拔出剑登辇,率领殿中宿卫和奴仆们呼喊着出了宫。司马昭的弟弟屯骑校尉司马在东止车门遇到魏帝,魏帝左右之人怒声呵斥他们,司马的兵士被吓得逃走了。中护军贾充从外而入,迎面与魏帝战于南面宫阙之下,魏帝亲自用剑拼杀。众人想要退却,骑督成之弟太子舍人成济问贾充说:“事情紧急了,你说怎么办?”贾充说:“司马公养你们这些人,正是为了今日。今日之事,没什么可问的!”于是成济立即抽出长戈上前刺杀魏帝,把他杀死于车下。司马昭闻讯大惊,自己跪倒在地上。太傅司马孚奔跑过去,把魏帝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哭得十分悲哀,哭喊着说:“陛下被杀,是我的罪过啊!”
昭入殿中,召群臣会议。尚书左仆射陈泰不至,昭使其舅尚书荀召之,泰曰:“世之论者以泰方于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内外咸共逼之,乃入,见昭,悲恸,昭亦对之注曰:“玄伯,卿何以处我?”泰曰:“独有斩贾充,少可以谢天下耳。”昭久之曰:“卿更思其次。”泰曰:“泰言惟有进于此,不知其次。”昭乃不复更言。,之子也。
司马昭进入殿中,召集群臣议论。尚书左仆射陈泰不来,司马昭让陈泰之舅尚书荀去叫他,陈泰说:“人们议论说我陈泰可以和您相比,今天看来您不如我陈泰。”但子弟们里里外外都逼着陈泰去,这才不得已而入宫,见到司马昭,悲恸欲绝,司马昭也对着他流泪,说:“玄伯,你将怎样对待我呢?”陈泰说:“只有杀掉贾充,才能稍稍谢罪于天下。”司马昭考虑了很久才说:“你再想想其他办法。”陈泰说:“我说的只能是这些,不知其他。”司马昭就不再说话了。荀是荀之子。
太后下令,罪状高贵乡公,废为庶人,葬以民礼。收王经及人其家属付廷尉。经谢其母,母颜色不变,笑而应曰:“不谁不死,正恐不得其所;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及就诛,故吏向雄哭之,哀动一市。王沈以功封安平侯。庚寅,太傅孚等上言,请以王礼葬高贵乡公,太后许之。
太后下令,列举高贵乡公的罪状,把他废为庶人,以百姓的丧礼安葬。拘捕了王经及其家属交付廷尉处置。王经向他母亲谢罪,他母亲脸色不变,笑着回答说:“人谁能不死,只恐怕死的不得其所。为此事大家同死,还有什么遗恨!”到被诛杀的那天,故吏向雄为之痛哭,悲哀之情感动了整个街市之人。王沈因有功被封为安平侯。庚寅(初八),太傅司马孚等人向朝廷进言,请求以藩王的丧礼安葬高贵乡公,太后同意了。
使中护军司马炎迎燕王宇之子常道乡公璜于邺,以为明帝嗣。炎,昭之子也。
派中护军司马炎到邺城去迎接燕王曹宇之子常道乡公曹璜,作为魏明帝的继承人。司马炎是司马昭之子。
[4]辛卯,群公奏太后自今令书皆称诏制。
[4]辛卯(初九),各位公侯向太后奏明,从今日起太后下达的命令文书都称为诏。
[5]癸卯,司马昭固让相国、晋公、九锡之命,太后诏许之。
[5]癸卯(二十一日),司马昭坚决推辞封锡相国、晋公、九锡的命令,太后下诏同意。
[6]戊申,昭上言:“成济兄弟大逆不道,夷其族。”
[6]戊申(二十六日),司马昭进言说:“成济兄弟大逆不道,要诛灭其族。”
[7]六月,癸丑,太后诏常道乡公更名奂。甲寅,常道乡公入洛阳,是日,即皇帝位,年十五,大赦,改元。
[7]六月,癸丑(初一),太后下诏让常道乡公改名为奂。甲寅(初二),常道乡公进入洛阳,当天,即皇帝位,时年十五岁。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景元。
[8]丙辰,诏进司马昭爵位九锡如前,昭固让,乃止。
[8]丙辰(初四),诏令晋升司马昭的爵位、九锡如前所命,司马昭坚决推辞,于是作罢。
[9]癸亥,以尚书右仆射王观为司空。
[9]癸亥(十一日),任命尚书右仆射王观为司空。
[10]吴都尉严密建议作浦里塘,群臣皆以为难;唯卫将军陈留濮阳兴以为可成,遂会诸军民就诈,功费不可胜数。士卒多死亡,民大愁怨。
[10]吴国都尉严密建议建造浦里塘,群臣都认为很困难,只有卫将军、陈留人濮阳兴认为可以建成,于是集中各地军民去建造,工程耗资巨大,士卒也有很多人死亡,百姓十分愁苦怨恨。
[11]会稽郡谣言王亮当还为天子,而亮宫人告亮使巫祷祠,有恶言,有司以闻。吴主黜亮为候官侯,遣之国;亮自杀,卫送者皆伏罪。
[11]会稽郡有谣言说会稽王孙亮会重返天子之位,而孙亮的宫人告发说孙亮让巫者祈祷,说了些不好的话,有关官吏把这些情况奏告朝廷。吴王贬孙亮为侯官侯,并遣送他去封国;孙亮自杀,护送之人也都被治罪。
[12]冬,十月,阳乡肃侯王观卒。
[12]冬季,十月,阳乡肃侯王观去世。
[13]十一月,诏尊燕王,待以殊礼。
[13]十一月,诏令尊崇燕王曹宇,并待以特殊的礼遇。
[14]十二月,甲午,以司隶校尉王祥为司空。
[14]十二月,甲午(十六日),任命司隶校尉王祥为司空。
[15]尚书王沈为豫州刺史。初到,下教敕属城及士民曰:“若有能陈长吏可否,说百姓所患者,给谷五百斛。若说刺史得失,朝政宽猛者,给谷千斛。”主簿陈、褚入白曰:“教旨思闻苦言,示以劝赏。窃恐拘介子士或惮赏而不言,贪昧之人将慕利而妄举。苟不合宜,赏不虚行,则远听者未知当否之所在,徒见言之不用,因谓设而不行。愚以为告下之事,可少须后。”沈又教曰:“夫兴益于上,受分于下,斯乃君子之操,何不言之有!”褚复白曰:“尧、舜、周公所以能致忠谏者,以其款诚之心著也。冰炭不言而冷热之质自明者,以其有实也。若好忠直,如冰炭之自然,则谔谔之言将不求而自至。若德不足以配唐、虞,明不足以并周公,实不可以同冰炭,虽悬重赏,忠谏之言未可致也。”沈乃止。
[15]尚书王沈担任豫州刺史。上任之初,下命令给所辖各城邑及士民百姓说:“如有能陈述官吏的好坏,诉说百姓忧虑的人,赐给粮食五百斛。如有能说出刺史得失,朝政宽严的人,赐给粮食一千斛。”主簿陈、褚入府禀告说:“教令的宗旨是想听一听百姓的苦衷之言,加以劝勉和赏赐。我们恐怕那些清正廉洁之士害怕受赏而不说,而那些贪婪昏昧之人将要求利而胡言乱语。如果说得不合适,赏赐不会白白地给他,但那些不了解内情的人不知正确错误之所在,只看到说的话不被采用,于是认为您设置赏格而不真正实行。我们认为告示百姓之事,可以稍等一等再说。”王沈又下令说:“进言有益于上,赏赐给予百姓,这是君子的德操,有什么理由不说?”褚又禀告说:“尧、舜、周公之所以能使人忠心进谏,是因为他们诚恳真挚的心十分显著。冰炭不会说话而其冷热的本质自然很明确,这是因为它们是真实的。如果喜好忠直之言,能象冰炭那样自然,那么忠直之言将不用求就会自然而至。如果德操不足以同唐尧、虞舜相配,贤明不足以同周公相比,真实不能象冰炭一样,那么尽管出具重赏,忠心直谏之言也不会听到。”于是王沈就停止了赏赐进言的作法。
二年(辛巳、261)
二年(辛巳,公元261年)
[1]春,三月,襄阳太守胡烈表言:吴将邓由、李光等十八屯同谋归化,遣使送质任,欲令郡兵临江迎拔。”诏王基部分诸军径造沮水以迎之。“若由等如期到者,便当因此震荡江表。”基驰驿遗司马昭书,说由等可疑之状,“且当清澄,未宜便举重兵深入应之。”又曰:“夷陵东西皆险狭,竹木丛蔚,卒有要害,弩马不陈。今者盘角濡弱,水潦方降,废盛农之务,要难必之利,此事之危者也。姜维之趣上,文钦之据寿春,皆深入求利,以取覆没,此近事之鉴戒也。嘉平已来,累有内难,当今之宜,当务镇安社稷,抚宁上下,力农务本,怀柔百姓,未宜动众以求外利也。”昭累得基书,意狐疑,敕诸军已上道者,且权停住所在,须候节度。基复遗诏书曰:“昔汉祖纳郦生之说,欲封六国,寤张良之谋而趣销印。基谋虑浅短,诚不及留侯,亦惧襄阳有食其之谬。”昭于是罢兵,报基书曰:“凡处事者多曲相从顺,鲜能确然共尽理实,诚感忠爱,每见规示,辄依来旨,已罢军严。”既而由等果不降。烈,奋之弟也。
[1]春季,三月,襄阳太守胡烈上表说:“吴国将领邓由、李光等十八个营垒共同商定归顺我国,并派遣使者送来人质,想让我们的军队开到长江边去迎取。”诏令让王基布置军队直接到沮水去迎接。诏书说:“如果邓由等人能如期到达,就会因此而震荡江表。”王基派驿使快速送信给司马昭,陈述邓由等人的可疑情况,说:“此事还应当进一步澄清查证,不应立即发重兵深入敌境去接应。”又说:“夷陵东西两边都是险要狭隘之地,竹木丛密茂盛,如果敌人突然在要害之地出击,那么我们的兵马就不能施展力量。如今正值春夏之交,弓弩受潮而柔软无力,而且正当降雨之后,此时废弃繁忙的农事,邀取难以必得的利益,这是危险的事情。姜维趋进上,文钦占据寿春,都是因深入敌境求取利益而遭到全军覆没的结局,这是近来之事的戒鉴。嘉平年间以来,多次发生内部危难,当今我们应做的事宜,最重要的是力求安定国家社稷,抚慰上下臣民,努力从事农业生产。安抚百姓,不应兴师动众以求外部利益。”司马昭多次得到王基书信,犹豫不定,命令已经上路的诸军暂时停止前进就地驻扎,等候新的部署。王基又给司马昭写信说:“以前汉高祖采纳郦食其的意见,想要分封六国,明白张良的谋略后就迅速追回销毁了已刻之印。我的谋虑短浅实在不如留侯张良,但也害怕襄阳之事会出现听信郦食其之言的错误。”于是司马昭停止进兵,又给王基写回信说:“一般人处事大多曲己而顺从,很少能明确而详尽地向我陈述实在的道理。真诚地感谢你的忠爱,多次得到你的规劝晓喻。现在就依照你来信的意思,已经停止了发兵。”到了约定日期,邓由等人果然不来投降。胡烈是胡奋之弟。
[2]秋,八月,甲寅,复命司马昭进爵位如前,不受。
[2]秋季,八月,甲寅(疑误),再次命令司马昭晋升爵位像以前那样,他仍然不接受。
[3]冬,十月,汉主以董厥为辅国大将军,诸葛瞻为都护、卫将军,共平尚书事,以侍中樊建为尚书令。时中常侍黄皓用事,厥、瞻皆不能矫正,士大夫多附之,唯建不与皓往来。秘书令正久在内职,与皓比屋,周旋三十余年,澹然自守,以书自娱,既不为皓所爱,亦不为皓所憎,故官不过六百石,而亦不罹其祸。汉主弟甘陵王永憎皓,皓谮之,使十年不得朝见。
[3]冬季,十月,汉后主任命董厥为辅国大将军,诸葛瞻为都护、卫将军,共同管理尚书事,又任命侍中樊建为尚书令。当时宦官中常侍黄皓当政,董厥、诸葛瞻都不能纠正他的错误行事,士大夫们也都依附于他,只有樊建不与黄皓往来。秘书令正多年在宫内任职,与黄皓的房屋相邻,周旋共处三十余年,淡然自守,每日以读书为乐,既不被黄皓所喜爱,也不被黄皓所憎恶,因此官职不过六百石,但也没遭受祸患。汉后主的弟弟甘陵王刘永憎恶黄皓,黄皓就在汉后主面前诋毁他,使他十年都不得朝见。
吴主使五官中朗将薛聘于汉,及还,吴主问汉政得失,对曰:“主暗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闻直言,经其野民皆菜色。臣闻燕雀处堂,子母相乐,以为至安也,突决栋焚,而燕雀怡然不知祸之将及,其是之谓乎!”,综之子也。
吴王派五官中朗将薛到蜀汉去访问,回来后,吴王向他询问蜀汉朝政的得失,他回答说:“主上昏乱暗弱而不知自己的错误,臣下安身其间只求免罪不思进取,进入其朝廷听不到忠直之言,途经其田野看到百姓们都面有饥色。我听说燕雀处于堂屋之上,子母之间相互嘻乐,认为这是最安定的地方,烟囱破裂屋栋被焚,而燕雀仍怡然自得而不知祸之将至,这指的就是蜀汉目前的状况。”
[4]是岁,鲜卑索头部大人拓跋力微始遣其子沙漠汗入贡,因留为质。力微之先,世居北荒,不交南夏。至可汗毛,始强大,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五世至可汗推寅,南迁大泽;又七世至可汗邻,使其兄弟七人及族人乙旃氏、车氏分统部众为十族,邻老,以位授其子诘汾,使南迁,遂居匈奴故地。诘汾卒,力微立,复徙居定襄之盛乐,部众浸盛,诸部皆畏服之。
[4]这一年,鲜卑族索头部大人拓跋力微第一次派他的儿子沙漠汗入朝进贡,于是就留下他为人质。拓跋力微的祖先,世代居住在北部荒远之地,不与南方的华夏交往。到可汗拓跋毛时,开始强大起来,统治的小国有三十六个,大姓之族九十九个;经历五代到可汗拓跋推寅,向南迁至大泽;又经历了七世至可汗拓跋邻,让他的兄弟七人以及同族人乙旃氏、车氏,分开统领部族百姓成为十个部族,拓跋邻老了之后,传位给他的儿子拓跋诘汾,让他再往南迁,就定居在匈奴人的故地。拓跋诘汾死后,拓跋力微即位,又迁居到定襄郡的盛乐县,部族的兵民日益强盛,其他各部族都畏惧服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