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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頔字允元,河南人,周太师燕文公于谨的子孙。最初因先人而得官任千牛,调授华阴县尉,黜陟使刘湾召他做判官。又以栎阳主簿之职代理监察御史,担任蕃使判官。再度升任司门员外郎、兼侍御史,赐紫服,担任西蕃计会使,传达诏令圣旨,当时人们都认为他有出使域外交涉应对的才能。

  于頔历任长安县令、驾部郎中。后出任湖州刺史。因下县巡视,到了方城山,山下有水名西湖,南朝时开凿疏浚,灌溉农田三千顷,因年久堵塞废弃。于頔命修堤挖塘以恢复旧貌,每年能获稻谷蒲苇鱼类之利,百姓赖以为生。湖州境内陆地面积狭小,死了人往往无处掩埋棺木,于頔安排葬地共有十余处。后调任苏州刺史,疏浚沟渎,修整街衢,当地生民至今还仰赖他当初这些举措。吴地风俗喜敬鬼神,于頔痛恨滥行祭礼荒废正业,便将神庙都撤除,只吴太伯、伍员等几个庙宇留存。虽然他治政有功绩,但过于横暴,追恨湖州原任县尉,用计密施杖刑将其强行处决。观察使王纬将此事奏报朝廷,德宗不予查究。此后于頔一再升迁,便致书王纬声称:“承蒙你一次恶意上奏,我得以三度升官。”他由大理卿升任陕虢观察使,自以为得意,越发恣意逞威施虐。对官吏日日施加责罚,他们心中恐惧不安甚于被重重地踏上一只脚。属吏姚岘不堪忍受凌辱,同兄弟泛舟黄河时,投河而死。

  贞元十四年(798),于頔任襄州刺史,被委派为山南东道节度观察使。所辖地域与蔡州毗邻,吴少诚反叛,于頔率兵赴唐州,收吴房、郎山县,又在濯神沟击溃贼人。这时便扩大军队编制,招募战士,兵器犀利甲胄精良,亻严然有独霸汉南之地的架势。部属中稍有不如他意的,一概以军法处置。于是向朝廷请求襄州为大都督府,级别同于郓州、魏州。当时德宗正姑息迁就各方镇,听说于頔的奏请,也无可奈何,只有应从而已。于頔之奏请皇上无不从,于是他公然搜刮钱财,肆意虐杀无辜,专门干些欺上凌下的事。邓州刺史元洪,被于頔诬陷有贪赃之罪上奏,朝廷不得已颁旨将元洪流放端州,命中使监护前往。行至隋州枣阳县,于頔命部将率士卒数百人将元洪劫掠到襄州,拘禁起来。中使奔回京师,德宗大怒,将中使鞭笞数十。于頔又上表说对元洪责罚太重,朝廷便派中使景忠信至襄州宣旨抚慰,于是授元洪为吉州长史,然后元洪才得赴贬谪之地。于頔又恼怒判官薛正伦,奏请贬其为峡州长史。等到圣旨下达,于頔怒气已消,再度奏请薛正伦仍做判官,德宗都依从他。薛正伦去世,尚未殡葬,于頔便率兵包围薛宅,让自己的庶子逼娶薛正伦的嫡生女。于頔屡屡升迁至左仆射、平章事、燕国公。不久,便不遵奉诏令圣旨,擅自统兵占据南阳,朝廷为此几乎陷于慌乱。

  及至宪宗即位,威严振肃四方,于頔稍有警惕畏惧。他让第四子季友求娶公主为妻,宪宗降旨将长女永昌公主许配。于頔的第二子于方屡次劝父亲回到朝中,他便入朝谒见天子,被册封为司空、平章事。

  元和年间(806~820),宦官梁守谦执掌枢密院,颇能招徕权要谋取利益。有个叫梁正言的人,热衷牟利,自称与梁守谦同族情谊深厚,于頔之子于敏同他有交往。梁正言向于頔索取钱财,说去贿赂梁守谦,以求使于頔出朝镇守。许久不见动静,于敏责备父亲白送钱财给梁正言,便诱骗梁正言的僮仆来家,将他杀死肢解后弃于茅厕之中。元和八年(813)春,于敏的奴仆王再荣到银台门告发了这件事,当天便拘捕于頔的孔目官沈璧及家僮十余人监禁在宫内候审。随后便押出宫门交付御史台牢狱,诏令御史中丞薛存诚、刑部侍郎王播、大理卿武少仪为三司使负责审案,于是到于頔宅中搜寻死奴,找到了尸体。于頔带领他的儿子赞善大夫于正、驸马都尉于季友,着白衣,自己一人骑马,准备面见皇上,在建福门等候降旨问罪。守门官不接纳,只好退到街南,靠墙站立,派人呈上奏表。阁门使因他无人引荐而不接受,直到日落他们才返回。次日,又到建福门等候降罪,宰相通知让他回宅,贬为恩王傅。于敏远远流放至雷州,刑具加身遣送。殿中少监、驸马都尉于季友追免两任官阶,命他全家离京。左赞善大夫于正、秘书丞于方一并停任现职。孔目官沈璧处杖刑四十,流放封州。奴仆犀牛与刘干共同杀人,当交付京兆府处决。于敏行至商山诏命赐死,梁正言、僧鉴虚一同交付京兆府处死。

  于頔在那年十月改授太子宾客。元和十年(815),王师讨伐淮州、蔡州叛逆,诸侯王贡献钱财资助军队,于頔进奉银七千两、金五百两、玉带二条,诏命不收,又退还于頔。元和十三年(818),于頔上表请求辞官归家,宰臣拟授他太子少保,皇上御笔改为太子宾客。那年八月于頔去世,追赠太保,谥号为“厉”。其子季友伴随皇上在御苑狩猎,向穆宗诉说,穆宗便赐于頔谥号为“思”。右补阙高钺上疏议论此事道:

  “谥号,是用以惩恶扬善、激浊扬清,使忠臣义士知道努力,乱臣贼子知道畏惧的。虽然生前在当世窃取高位,死后却追加恶谥,那是用以警戒暴戾之人,让奖惩之意延续后世。孔子做《春秋》,乱臣贼子惧,大概原因就在此吧。像这样垂典范于后世尚且不能挽救,何况更去毁坏这种典章法规呢?

  “臣风闻此事乃徐泗节度使李訫奏请。李訫是勋臣名将,陛下宠爱他的功劳,赐给他爵禄、车马服饰、住宅是可以的,假若破坏朝廷典章法度,今后如何惩恶扬善?仲尼说:‘惟独美名与重器,不可用以送。’美名重器,是国君所使用的,若用以送人,等于将政权送人,政权失去,国家跟着就会丢失。于頔镇守襄州、汉南不久,便杀戮无辜,恣意施行凶暴。布署军队在襄州、邓州,胁迫朝廷,擅自扣留被逐之臣,连天子使臣也不放在眼里。先朝皇上即位之初,为保国家安定,扭转了动乱局面,使得四方宁静,于頔幸免被斩于斧钺之下,得以全尸而死,确实应加谥为‘缪厉’,以警戒凶邪;怎么可以不恰当地追加美名,使奸邪之人得到恩惠呢!像这样做,那么于頔生为奸臣,死获美谥,臣担心天下有识之士说我圣朝无人,才会有这种黑白颠倒的事。臣俯首请求速速追回前诏,仍依太常寺谥于頔为‘厉’,使朝廷典章不受损害,国家法规不遭践踏。”

  太常博士王彦威又上疏说:

  “古时圣王建立加谥之法,是为了彰扬善恶,表明奖惩。使一字之褒,其奖赏超过贵服冠冕;一言之贬,其耻辱超过集市上示众。这是立国的重要礼法,陛下劝善惩恶的重大权力。于頔一时重权在握,便肆行暴虐,使人神共愤,法令不容。他擅自兴兵,越级施用宫乐,侵辱中使,擅自扣留钦犯,杀戮无辜,惩罚、勒索没有止境,因此臣给他定谥号为‘厉’。现在陛下不忍,改赐为‘思’,的确出于圣上的慈心,但确实损害了圣上的政德。

  “臣俯首以为,陛下自临帝位,建盛世之业,闻善若惊,从谏不倦。何况正当统治天下登立极位之初,即所谓执掌国法珍爱名誉之时,一旦降下恩泽,便能大开侥幸腾达之路。再说像于頔这样不遵法度,但陛下不忍加以惩罚,臣担心今后像他这样的不法之徒就更多了,死后也要依于頔之例奏请美谥,陛下怎样处置呢?这样做是圣恩误加于前人,而弊端生发于后世。如果以李吉甫有赐谥之先例,那么李吉甫做宰相时,难道有犯上杀人之罪吗?于頔同他相比,恐怕还不是一类的人。如果凭着于頔时常贡献财物资助国家,改正过错来朝谒拜,两度出使远域,那么可以抵消对他的谴责。但是他伤物害人,剥下奉上,纳贿求宠,长这种日益滋蔓的恶行尤其不可助。自从河南河北作乱,将近七十年,王师征讨不止,国家创伤不息。及至张茂昭以易定之地入觐,程权以沧景之地归朝,之所以恩惠礼遇特别厚重,是为了勉励后来的人。而于頔以文官的职位,居处国家腹心之地,却倔强不服,侵犯圣命,没受处罚而让他入朝,哪里能同张茂昭等人相比呢!纵然有贡献财物出使远域的功劳,又怎能掩盖他的恶迹呢?臣俯首恳望陛下根据义节确定恩宠,根据礼法施予惠泽,使褒贬之正道得以维护,侥幸腾达的路途被断绝,那么天下确实大幸啊。”

  奏疏未获上报,最终仍谥于頔为“思”。

  长庆年间(821~824),靠着亲戚中诸勋贵引荐,于頔之子于方又官至和王傅,家财富有。于方交结游侠,一心致力于迅速升官。元稹做了宰相,欲用策略平定河朔盗贼,于方将自己的计策进呈元稹。此时李逢吉一党欲倾覆裴度,便派人诬告元稹企图结交刺客刺杀裴度。事情下交给执法部门,审察未见证据,可是于方竟然获罪被诛。

  韩弘,颍川人。其祖父、父亲皆无名声,世代居住在滑州之匡城。少小父母亡故,依附母家亲族,刘玄佐便是他的舅父。他跟随刘玄佐做州府属吏,屡次奏请试官大理评事。刘玄佐死后,其子刘士宁被逐,韩弘离开汴州,任宋州南城守将,刘全谅当时任都知兵马使。贞元十五年(799),刘全谅去世,汴州军怀念刘玄佐的恩德,又因韩弘为人谨厚,共同请求他为留后,缠着监军使要他上表请求此事,朝廷也因刘玄佐的关系而批准。韩弘自试官大理评事起,先后任检校工部尚书、汴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宣武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宋亳汴颍观察使等职。

  当时吴少诚派人到汴州,意图与刘全谅密谋,通过曲环突袭陈州、许州。恰值刘全谅去世,那使者住在传舍,韩弘喜获兵权,立即斩了那人禀报朝廷,并立刻派兵三千,协助朝廷禁军共同讨伐吴少诚。汴州自刘士宁被逐之后,军士日益骄横放纵,及至陆长源被害,便将主帅也不放在眼里。其中作乱之祸首党徒数十百人,韩弘任职数月,将那帮人都弄清楚了。有一部将名叫刘锷,为这班暴徒之首领。韩弘决心大振威望。一天,他在衙门布署好持短兵器的兵士,然后召集刘锷及其同党三百人,列举他们的罪状,将他们全部斩首以示众,鲜血直流淌到路上,而韩弘对着幕僚们谈笑自若。自此直到韩弘入朝,二十余年,十万军士,无人敢作乱取利。韩弘先后授检校左右仆射、司空。宪宗即位,加授同平章事。当时王锷任检校司空、平章事。韩弘致书宰臣武元衡,说自己耻于位居王锷之下。宪宗正欲趁当下形势驾临淮西,便授韩弘以司徒、平章事,官阶在王锷之上。及至用严绶为招讨使,被贼人打败,韩弘正镇守汴州,辖地正当两河叛贼之军事重地,朝廷顾虑他心怀异志,意图虚授兵权给他,而任命李光颜、乌重胤实际掌握军队。于是授韩弘淮西诸军行营都统,派兵部侍中、知制诰李程宣布赐官诰令。韩弘果然不离署衙,只命其子韩公武率兵三千隶属李光颜军。韩弘虽位居统帅之职,实际不想让将领们立功,暗中耍弄手腕阻挠。每闻报捷,便一连数日不高兴,他只顾自己邀功不惜危害国家到了如此地步。吴元济被诛后,韩弘以统帅之功加封检校司徒、兼侍中,封许国公,免去行营都统职务。

  元和十四年(819),诛李师道,收复河南二州,韩弘十分恐惧。当年七月,韩弘带领汴州全体牙校千余人入朝谒天子,皇上在便殿召见,叩拜舞蹈时,因他有足疾,命宦官搀扶他。皇上赐宴并加授官级,提前举行册封徽号大礼。韩弘献绢三十五万匹、粗绸三万匹、银器二百七十件,并三次上表章坚决请求辞去军务,希望留在京师奉请朝命。皇上下诏道:

  “胸怀大忠,建树嘉绩,是臣子表明最高节操的方式;赏赐殊宠,擢升高位,是国君给予良臣的恩遇。何况邦教普施,天子圣明,诸侯归顺,四方仰服。朕心永念臣之勋绩,长久地虚位以待,发布成命,众口称善。

  “宣武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汴宋亳颍等州观察处置使、开府仪同三司、守司徒、兼侍中、使持节汴州诸军事、汴州刺史、上柱国、许国公、食邑三千户韩弘,如神降世,才能卓异,积蓄深厚,蔚为栋梁,胸中蕴藏深广的器量,外表显示庄重的风姿。有扶国济世之忠心,敬献赤诚而不夸耀;有除凶平暴之谋略,仗义行事而美名益彰。自镇守汴州以来,二十余载,师徒秉承训诫全都专心尽责,吏士奉守法规行为愈益清明。民俗臻于平和,百姓因此富庶,威名之重,稳如山岳。

  “先前,征讨淮西叛乱,奉朝命统领群帅,翦除残贼,有指挥谋划之功劳。及至齐地妖寇兴乱,分兵进讨,终于诛灭元凶,有收复失地之业绩。班师回朝之后,随即请求谒见皇上,深表辅佐天子之忠心,遥继韩侯扶国之志向,朝拜上天即获喜庆,依傍皇上志气得伸。又奏表章直言,坚辞军务,虽朝廷屡加敦促晓谕,主意愈益坚定。朕为君主,深切理解为臣的心思;辅佐之臣,难以违背他真诚的请求。宜满足他的良愿,兼及他的上司。丰富的治国理论,循此可使八政齐振;辅臣中最优异之人,宜擢升他助理万般国务。朕玄服赤鞋,享尽光宠,若不是有此人,谁能担当辅佐的重任。可命其守司徒、兼中书令。”

  于是命吏部尚书张弘靖兼平章事,替代韩弘镇守宣武。

  宪宗驾崩,命韩弘兼任冢宰。元和十五年(820)六月,韩弘以本官兼任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观察使等职。当时韩弘弟韩充为郑滑节度使,弘子公武为..坊节度使。父子兄弟,皆掌兵权,为人臣受恩宠,一时无过之者。长庆二年(822),韩弘以年老请求免去节度使职务,三度上表皇上方才应允。依前例任司徒、中书令。当年十二月病故,时年五十八,追赠太尉,资助丧事用绢二千匹、布七百端、米粟千石。

  当初,韩弘镇守汴州二十余载,四州征赋皆据为己有,未曾上供朝廷,私积钱财百万贯、粟三百万斛、马七千匹以及与此相称的兵械。他专务聚敛钱财积蓄粮食,严于刑法以树威望,而为人庄重寡言,沉稳多谋,勇敢果断,邻郡守官如吴少诚、李师道之辈皆惧怕他。朝廷使臣前来宣诏,韩弘往往傲慢地接待。及至平定齐蔡叛贼,威势受抑乃入朝晋见,两朝赐宠加爵,韩弘生前身后均享名位,真是为人臣之大幸啊。韩弘去世时公武已死,其孙韩绍宗承嗣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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