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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初八日下大雨,未成行,坐在李君家中写《田署州期政四谣梦,是奉李君的命令。

  初九日下大雨,又不能成行,坐在李君家中抄录《腾越州志》。

  初十日雨不停。中午后稍微晴开,就同李君并肩骑马,由村西行半里,横向上登半个山通往南甸的大路,经过南草场,半里,向西上了岭上的山坡,就是来凤山往南延伸到半个山的山脊。来凤山到了此地往南下降低伏,山脊间中间下洼成平坦的池塘但不容水。洼地的西边是金银堆,就是向南延伸的山脊。洼地北边半里,有平地依傍着来凤山而向南远望半个山,是从前尚书王骥驻扎兵营之处,志书称为尚书营。骑过平地北边半里,有路沿来凤峰的南面横着,往西越过金银滩,通到芭蕉关。〔芭蕉关往西通河上屯、缅署的道路,州城西面跌水河的路不如此路平坦,从前兵部郎中龚永吉跟随王公南征,有“狭转芭蕉关,难于橄榄坡”的诗句。〕从此再掉转马头,沿来凤峰往北走,八里,就返回官庄。到晚上又下雨。十一日雨不停,坐在官店中。上午,李君来访。下午,雨稍停,非常泥泞,踩着稀泥前往潘秀才家,未遇上;用书信催促他为我买东西,也不回信。〔秀才潘一桂虽是儒生,却跑缅甸,家中多有缅甸货。此时巡按倪君命令差役来寻找碧玉,姓潘的被他缠苦了,所以常常避客。〕

  十二日下雨,坐在店中。李生把《期政四谣》私下投送给代理州官田二府,未得回音。

  十三日雨时停时作,而尤其泥泞得厉害。李生来访,一同前往苏玄玉的寓所观赏玉石。姓苏的是云南省人,本来是儒生,弃文从戎,成为吴参将府中的幕僚门客。这之前一见面就回头看我,我看他也有奇异的气质,不是风尘中的俗人。〔苏玄玉有碧玉,都做成答子,但颜色太深沉。我选择了四支带到寓所中,后来被李生强逼归还了他。〕

  十四至十八日连日淫雨不止,坐在寓所中,不能移动一步。潘捷余因为倪按院姓苏的差役,逼要碧玉宝石,处境非常窘迫,屡次催促仍不来我的寓所探访,也不敢拿一件东西给人看,大概是害怕被差役拿住。幸好吴参将府拿来路费惠赠给我,另外借了他的“八关”及“三个宣抚司”、“六个宣慰司”的各种地图,我一一抄录了,数日来无片刻的闲暇,竟然不知是在寓所中并且是在雨中了。〔潘秀才赠送了两块翠生石。苏玄玉答谢了花茶竹方玉环。〕

  十九日早晨,雨稍停。去找挑夫,因为连日下雨道路泥泞,夫价很贵。随后雨又下起,上午才停,于是动身。店里人想勒索我的一匹绩罗,没做到,与他吵架后上路。由东街走,开始非常泥泞,不久渐渐干燥。二里,居室房屋才完了,下坡行走在田埂中。半里,接连越过两座小桥,水都是自东南流来,就是罗汉冲流出来分流的水。又走二里多,是雷打田,有数家人面向东方。从村前转向东行一里多,又走过一座小亭桥,桥下的水流也是自东南流向西北的,是黄坡泉溢出的水。又向东一里多,抵达东面山坡下,把担子停在酒店中。询间去大洞温泉的路,当地人指示在东南的山坳中,从此地去还有数里地。此时天色已经晴开,命令挑夫与顾仆在他家等着,我立即沿东山往南走。

  二里,走过土主庙。庙靠山向西,前边的两棵柏树非常巨大。又向南二里,路岔为两条:一条往南沿山麓走,是去黄坡的路;一条向东南上坡,是通向温泉的路。于是从上坡的路走,往南一里,登上坡嘴。向西俯瞰山麓,有泉水在下边向西溢出,就是黄坡的发源处了。从此向东转,有条路很大,横越过此路,走上它东南的小径。一里,渐渐上坡,折向东北。斜视温泉所在的山峡,正在它的南面,中间也有峡谷向南下延,只是茅草阻塞没有路径。一里,此条小道渐渐爬高,心知路错了,就顺着小道往西北上。有两个背干草的人来,向他们问路。说:“这是进山打柴的路,可以通到芹菜塘。温泉在南边,还隔着一座山峰。”于是与他们一同返回来,一里,下到茅草阻塞的峡谷,他们指点我往南去。我听从他们的话,横向踏入峡中,不久渐渐找到小径。半里,忽然有山峡从脚下往西下坠,峡上石崖并列突耸如门一样。从它东边又南行半里,越过山坡下走,这里峡谷开始变大,有水涂涂流淌在峡中,田埂交相潇绕着它,这就是大洞村的后峡了。有大道从峡中往东上行,又向南下走半里,沿大道往东行。半里,上了一道坡,大道向东北上走,也是去芹菜塘的路;于是从坡上往东南下走,半里,到溪边。又向东溯溪流走半里,只见溪流奔泻沸腾在盘环的岩石中,右边一道石崖前突面临着溪流,崖下就着石崖成为水池,而温泉汇积在这里。这个水池与溪流同在峡中,但泉水不与溪流相连。石崖的岩石重叠下覆如累起来的棋子,石崖下部三面呈环状凑拢,成为一个小孔,可容得下一个人坐着洗澡。它后方倒覆的岩石,两片下垂而中间分开,如所谓的试剑石,水从石片中涂涂下注,这是温泉的源头。孔状的水池之中,水都不怎么热,正可用身体接触。它上方另外有一座亭子覆盖着它,便免去了风雨的忧虑了。此时池塘上有十多人一同洗澡,我担心它旁边有石洞,姑且四处寻找,找不到,这才返回池中洗澡。又行三里,沿西面的山嘴抵达黄坡,转向北走一里,经过山麓间溢水处的上方。又向北三里,这才走入来时分岔之处。又往西北行四里,到矣比坡的坡脚。催促挑夫上路,他推辞天太晚了,只得停下来。

  二十日清晨起床,吃饭后登坡,雨色又来临。平缓上登二里,陡峻地上登八里,抵达岭头。又平缓行走在岭上四里,又稍下走一里,经过芹菜塘。再往东上坡,半里后下走,走半里路过木厂,又下行二里,经过往北下延的峡谷,又向东上行三里,来到坡脊。平缓行走在山脊间,一里路到永安哨,五六家人临坡而居。又往东南行半里,翻过岭脊下走。一里,有水流自北流向南,路顺着它走。半里,就向东涉水上坡,平缓走在山脊上。三里,到甘露寺吃饭。从寺东下走三里,到赤土铺桥,桥下的水自南流向北,就是大盈江江水了。《一统志》说大盈江的源头出自赤土山,这话不错。从桥东再上走半里,有四五家临坡坳而居,是赤土铺。从铺东又上行半里,就从岭脊上往东南行。一里,有条岔路往南去,是去猛柳的路;我仍向东南走,三里,就往东下行,又走十里后,停在橄榄坡。此时才是中午,雨时下时停,便停下来不再前走。

  二十一日黎明起床吃饭。自橄榄坡往东下走,五里,抵达龙川江西岸,走过巡检司,立即走下渡桥。西岸险峻得好似一堵墙,只好沿着江岸向北垒砌了石阶,这才得以到达桥头。桥东头有楼阁,登上它可以眺望江流屈曲的江势。又向南沿东岸行半里,向东平缓上登一里多,开始曲折地上登陡峻地山路。五里,路过茶房,僧房中空无一人。又上登三里陡峻的路,路过竹笆铺。又上走七里多,在小歇场吃饭。又上走五里,路过太平铺,又平缓地走入山坞。二里多,有水流自北边的山涧中流来,涉过涧水,就向东上走。那上面愈加陡峻,两旁全是竹石深深地密蔽着,而风雨从西方下过来,满天都是漫漫一片,于是行走在如浪的暴雨中。三里,越过一座最高的山岭,于是屡上屡下,屡次上登山脊,多次越过山坳,都是从深密的林木中走。七里抵达新安哨,有两三家夹在岭头,都是以劈藤条竹子为业。此时衣服湿透,冷极了,到他们家中烧柴烤衣服。又走二里多,到达分水关,有五六家人位于关隘的东面。我便就着火烤衣服,买烧酒饮了四五杯才上路。天色十分晴朗,道路石瞪全是干燥的,这才明白关隘的名字叫分水,实际是按阴晴划分的。从这里向东下行八里,这才走上往东延伸的山脊。又走二里,经过蒲满哨。又平缓行走在岭上,往东十五里,住宿在磨盘石姓卢的人家;家中有五六处小房间,相当清洁。

  二十二日黎明吃饭后上路。那下走的路非常陡峻,曲折下走里,到达岭北的山涧。这座山岭自蒲满哨分支向东突,左右全是深深的峡谷,溪流相夹,来的时候从南边的峡上行,到此处坠入北峡的峡口走过。涉过北边的山涧,又越过北面山岭东突的山嘴,共一里多后路过八湾。八湾也有数家人居住在坡上,人们称说此地暑热瘴气最为厉害,无人敢驻足的。从这里向东行走在平坤间,十二里抵达江边,就见狂怒的江流奔腾,水势比来的时候加倍了。于是坐在巨树下等船,观看汹涌的洪流和纷纷纭纭争着渡江的人,如同从壁上旁观了。等了很久,才渡过江向东上坡。三里,抵达北山的山麓,沿山坡往东行。五里,越过往南下延的山嘴,见到一座桥横跨山涧,这里是著口。于是渡过山涧走入峡谷,顺山涧南边的山崖向里,抵达杨柳湾后吃饭。于是越过南边延来的峡谷,溯东面流来的水流,二里,有座桥跨在涧上,过到涧西。从涧西溯山署上行,又走一里,是打板著,有数十家位于涧西。又向东北四里,越过平缓延伸的山脊。此条山脊延伸到峡中,是自北延向南,就是从冷水著往西延伸到蒲缥,又往北经过此地,夹住蒲缥的水流往北流出后流入潞江的山脊。这一天热得厉害,见到一处树荫就停下来纳凉,数次在树边歇息,不再管走路的远近了。翻过山脊向东下走一里,停在落马厂。此时才是下午,因为太热,挑夫不肯前走了。

  二十三日黎明,从落马厂往东行。三里,翻过东突的山嘴后往南,又走一里多,有一座寺庵紧靠在西山之上。又向南四里,过了石子哨,开始往南下走。二里多,望见温泉在东山下,就从岔路往东南下走。二里多,转向北涉过一条向北流的山涧,文走半里,向东在石山的山嘴处,找到温泉。温泉的水温而不热,浑而不清,不过无蒸气火焰,可以洗澡。这里的山自东山横突向西,是蒲缥下游的案山。洗澡洗了很久,从涧东溯水流走二里多,抵达蒲缥的东村〔蒲人、缥人,是永昌府九种蛮族中的两种。〕吃饭。因为挑夫不肯前走,逗留了很久。于是向东二里后上坡,五里,透道巡逃登上峰头。又平缓行进在山岭相夹间,一里后稍向东下走,有座亭桥跨在峡中。此时风雨暴降,可挑夫还在后头,坐在亭桥中等了很久,过了中午才动身。又向东南上坡,越过一重山坡,转向北,又越过一重山坡,共六里,走过孔雀寺。又向东上坡五里,径直登上东峰南突的山顶。此处山顶自北延向南,从此处平缓下坠延伸为山峡,一座山冈向西斜行,于是再度突起为山崖,延伸为蒲缥的后山,往北延去夹住蒲缥的山涧,往南延去在攀枝花到了尽头。又向东一里稍上走,再绕过一处南突的山嘴,于是渐渐转向北,二里,有公馆盘踞在冈头。于是向北下行一里,然后停在冷水著。此时正好下午,因为挑夫不能前走,便停下来。见客店中床旁有躺着呻吟的人,是刚才去到前面的途中,被抢劫的强盗杀伤,返回来躺在此处。被抢劫的处所,离此地才有六里,竟然太阳才过正午,强盗就横行霸道,可怕呀!二十四日夜雨又下到天亮,但不怎么大。黎明,吃饭后上路。顺往东走的山著,上到山著的北坡,三里,沿山嘴往北转。二里渐渐下走,一里下到山坳,就是昨天被抢劫的客商遇难之处了。山坳北面成丛的山峦相夹而立,穿越山峡行三里,再走过一处东突的山坡,这里的水开始往北下流。顺水流往北二里,下到山坳的洼地中,就向东转上走。一里,经过坳子铺,找火把准备去游芭蕉洞。又向东半里,走过冈头的洼地,就转向北下走。三里多,越过一道坡脊,经过洼地中积水的石崖。石崖上插而水蓄在石崖底下,四面全很陡峻,水无法流出去而且非常浑浊。由它南面再越过山脊下走,一里多,来到芭蕉洞,就在洞口等候火种。挑夫摘了洞口的黑果子来吃,这是真的覆盆子了,果实色红,成熟就变黑,可以吃,比较先前去的街子上所卖的黄果,形状相同而颜色相异,它们成熟的情况也不同,它们的功用应当也不同了。〔黄色的不是覆盆子。覆盆子补肾,由白色变为黑色,我吃的就是覆盆子无疑了。〕火种到后,点燃火把进洞。开始时向北走,立即转向东下走四丈多,来到从前走入的昏黑处,马上转向北,脚下随即平坦起来,两面的石崖越来越窄而且越来越高。六七丈后,又变宽变高,一根石柱悬在中央,大处如下覆的铜钟,敲击它声音轰轰响。原来此处不仅此石柱有声音,就是在洞底跺脚,也立即形成回响,大概它下边也是空的。又深入五六丈,两侧石崖岩石的颜色有水滴垂淌形成白色的地方,用火光照它,拿手去摸它,岩石干燥不湿润,纹路非常细腻晶莹。当地人说,二月间石色发润而且纹理愈加皎洁粗壮,称这种现象为“开花”,山洞起名叫“石花”是根据这个原因。石花的名字很美,可志书称为芭蕉,不如方言起得巧妙了。再向北路完了,由西侧穿过缝隙进去,又沂像门。五丈后,有三层圆石,如石幢的顶盖样下垂,又如巨大的灵芝菌分三层叠起来的样子。从它下边再转向北,洞中再次弯然宏大高耸。又走五六丈,西北的路完了,山洞分为两个岔洞:一个往南上通环绕成深邃的密室,三丈后断了;一个通入北边下降为深坠的通道,七丈后断了。此洞曲曲折折可旁洞不多,弯弯转转但洞底平坦不积水,所以游览的人不怕深入,假使洞中有通入亮光之处,那就更令人豁然开朗了。出来到从前走入的昏黑向北转之处,现在已通入亮光了。见到正东方又有一个岔洞进去,有石柱在中央隔开洞口,用剩余的火把进去探看其中,也是弯然隆起六七丈便断了。出洞,从洞口外拿剩余的火把进去探察西边石崖间的小洞。此洞向北,高悬在石壁间,洞口非常狭窄,而洞中也是又窄又深,污秽之气扑人,只得舍弃了它。出洞来,下走百多步,抵达坑谷峡中下去观看水洞。水洞,就是此洞的下层了,虽然悬隔数丈,实际应当是一个地方,先前进去洞中有声音,已知它下边全是空的了。洞前边也是向东,稍进去,亦是转弯而且自北边通来,与上洞同出于一格,但水溢满洞中,不能前进了。由此往东折向北,共走一里多,抵达卧狮窝村,在村中农妇家吃饭。

  往北三里,走过一村,立即向东走上堤坝,这是大海子。顺海子的南堤往东行,二里后下堤,又向东一里是沙河桥。此桥有五拱,名叫众安桥。越到桥东,马上从岔路往西北沿着山走。二里,路过胡家坟,是正统年间(1436-1449)指挥使胡深的墓地。墓前有高大的石碑,是学士王英撰写的,又有一块碑,是他儿子叫王访的碑,碑由翰林院撰修王时撰文,与我家乡梧腿里的坟墓,文章辞藻规模形制十分相似,它们的颓败荒芜也相似了。那种一时间的崇尚,尽于边境逼近海疆,万里之间风气相同,到了旧王朝灭亡后铜驼埋于荆棘丛中,又隔代无异了,可叹息呀!他修墓时想要面迎水流作东北向,便失去了下手的龙砂,结果使偏在一侧不靠着九隆山的正脉,所以胡家世代的赏赐虽然仅能延续,然而当时独占一城的盛况终于改变了。〔永昌,是旧时的郡,胡氏时恰好改为军民指挥使司,独占了这一地区。今天恢复为府,设置了流官,胡家便衰落了。当地人说,胡家葬墓的方法应该出帝王,被朝廷知道后,于是挖断了它的地脉。我考察,凿断地脉是诸葛亮南征时做的事,当地人错了。〕再沿着山往北走,一里,走上一处向东盘绕的山嘴。在这里沿山冈绕着土垅,砌筑了引水的石槽,分引九隆池的水,往南环绕在山坡畔,以便灌溉东边山坞中的田地。路顺着石槽的堤往北走,〔此堤是隆庆二年(1568)修筑的,设置了四十一个孔洞以便通水,按次序相继编号,起名为“号塘”,花费八百余两黄金。〕遇到有峡中往东通出之处,就砌石槽架空渡水,人与水都通行在桥上,而桥下的峡谷中反而干涸了。自此处起竹丛树林扶疏,山坞中果树相连,又走三里抵达龙泉门,是城的西南隅。城外山峰环绕佛宇显露,有澄澈的池塘积在城下,这是九隆池。由东堤上行,见山城围绕之间,一片清水深涵,使人心目空阔。池北边有亭子楼阁面临清波,迎着山风掬来翠色,艳激生辉。有坐在堤上垂钓的人,钓到的小鱼如手指一样大小;也有就着树荫卖酒的人。可惜有挑夫同行,急于住下,便一同入城。半里,向北抵达法明寺,仍歇息在会真楼。而崔君也来到,〔姓崔的,是江西人,寓居此地开染铺。先前去时从磨盘石同行,到达腾越后依依不舍,后又一同归来,因为挑夫走得慢,到蒲缥后就先返回来。我晚一天到,所以再来此处看望我。〕就与他一同进街市,换了钱交给挑夫,买鱼来在酒家烹煮,与崔君一道饮酒。天晚返回楼中。夜间下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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